准确地说,征南将军徐道晏这一遭,不叫造反,叫投敌。
他带着他麾下三万精锐从南疆重镇黎城出走,归了南周麾下,接受了南周皇帝景云侯的封爵。
总管南疆军事的镇南都护府对此一无所觉。
直到两日之后黎城一个守备小官察觉出不对,在知道并无军令调动之后驰马百里赴镇南都护府禀告,时任南疆代总督的杨崇方才知晓此事。
于是有了这封星夜呈上的书折。
而谢恒收到那封内容大差不差的密信的时间,并没有比惠帝晚多少。
原主是个生性懦弱行事软绵的太子不假,却也并不是空有其表的虚架子。
亲信伴读给力不说,母家也不是好惹的,时任中书侍郎的国舅赵疏遥在看到那封密折起便警铃大作,立时抄录了一份转呈太子。
又过了半个时辰,诸率卫自南疆而来的飞鸽传书也到了太子案头,于是夜半时分,刚值完半宿夜的顾明昭不得不被迫继续值夜——陪刚刚半夜被闹起来的太子讨论南疆事宜。
“征南将军徐道晏,三万精锐……”谢恒拿着那张抄录而来的纸看了许久,那灼热的目光快把纸给烧穿了。
原主的记忆里,这人属于只拥有一个名字,勉强能挂上号的那一类大臣,为人低调并不起眼。
书里也差不多,原书里对这一段的描写极为简略,概括下来就是:惠帝调走了秦烨,另外提拔了许多非秦烨一党的武将在南疆任职,对面的敌国南周乘机浑水摸鱼,搅得南疆一地不得安宁。
后来惠帝派出时任殿前司指挥使的宋迁以皇子之礼巡视南疆,杀了不少人才平息此事,宋迁因此事也算立下一功,颇多了几分威望。
是以待宋迁回京述职后,定国公秦烨在惠帝几次三番的暗示下自请卸职入了理政堂养老,宋迁也就名正言顺的接管了南疆兵权。
“宋左之乱”的开端便在此处。
可谢恒还真不知道,南疆的那个“不得安宁”包括了边关重将携三万精锐叛逃敌国。
三万精锐!
可算知道为什么齐朝如今这样四平八稳却能被半路玩完了。
多厚的家底都不能这样折腾啊!
谢恒在这边咬牙切齿,另一边顾明昭看着太子殿下肉疼不已的表情噤若寒蝉。
太子一向性格温和脾气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就算这几个月转了性子,也不过从全然绵软变成绵里藏针而已。
天可怜见,昨儿和秦烨演戏砸东西的时候,太子殿下还一副书生打架的样子,摔几个瓶子都嫌手酸,后来终究还是云昼代劳的。
如今只这薄薄的一页纸,殿中冷气都快要凝成实质了,他都感觉只要给太子一把剑,太子可以自己砍完徐道晏全家。
一口气不带停的那种。
谢恒释放了一会冷气,指尖在桌案上敲击了一会,望着顾明昭道:“你觉得,父皇会对此事作何处置?”
“还能怎么处置,南疆距京都千里之遥,若是代总督镇不住场子,什么都是虚的,只能从京中派人去了。”
顾明昭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没什么精神的揣测道:“左不过是去南疆shā • rén而已,但是派谁杀就有讲究了。”
“如此大事,按例都要宗室持尚方宝剑王命旗牌亲往巡视,再上报实情。不过如今宗室里够资格的王爷年纪都和陛下差不多,有些快古稀之年了,未必撑得住这一番舟车劳顿。年轻一些的,又不太够格。”
“派晋王去?就不知道他肯不肯去了。”
谢恒沉吟不语。
晋王八成是不肯去的。
原因无他,去这趟南疆是个苦差事,那地方本多年战事民风彪悍条件艰苦,南周密谍又是来往频繁,说不好那一天就遭了刺杀了。
最关键的,要在边军里查武将与敌国勾结之事,敢问您是有几条命在?
晋王不肯去,宗室里够格的都年纪老了,这就是门没人接茬的苦差。
所以,原书里这门差事才能顺顺当当的落在曾被惠帝收为义子的宋迁手上。
义子也是子,关键时刻算你是半个皇子好了,去把事情办了才是正经的。
想明白各种关节的谢恒用手敲了敲膝盖,突然冒出来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那要不然……孤去?”
——
次日一早,惠帝便下旨回宫。
因着南疆军报,这一次回宫颇为急促,殿前司副指挥使苏禾荣头一次越过宋迁沿路布防,压力很大。
于是原本准备跟着大部队回京的秦烨被生生留了下来。
盖因为,秦烨身上还有个天下兵马副元帅的官衔,细论起来有掌管齐朝所有军务之责,只是他既入京就开始避嫌,平时也不爱理朝事。
从前负责布防的殿前司指挥使宋迁一贯与他不睦,遇事更不来搅扰,秦烨也乐得清闲。
可如今负责布防的宋禾荣是淮王嫡幼子,论起来还是他秦烨的表兄,头次挑大梁又有些紧张,自然而然的,秦烨就被他硬拽着留了下来。
苏禾荣骑在马上,侧目看着身侧与他并肩而行的秦烨,见这人依旧与从前一样——随便什么时节,秦烨皆是仗着内功深厚,身上只穿薄薄一件长衫,衬得本就好看的身段愈发英挺修长。
只那张本就张扬凌厉的俊美面容,此时面沉似水,半点笑模样都没带,隔着老远都透出一抹不可招惹的煞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