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为严宣生默哀了一瞬,忙补救道:“信上说了,殿下伤得不重,且既然杨崇动了手,老严势必亲自带人去围,这一时顾忌不到,也是有的……”
秦烨心里跟明镜似的。
严宣生不是善于推卸责任的人,更不会夸大或缩小事件的严重程度以求减轻过错。
他说太子伤得不重,那必然未曾危及性命,他说这伙刺客是突如其来乘虚而入,那多半的确难以防备。
何况,秦烨临走之前,也将经营多年的南疆传讯渠道告知了太子。
此时此刻,只见严宣生来讯而不见太子的,只说明一件事。
太子觉得,他自己遇刺这件事不要紧,至少没有要紧到需要紧急传讯告知秦烨从而打搅到进攻奚城的进度。
这个认知不仅没有让秦烨松一口气,反而让秦烨心头堵得慌。
太子遇刺受伤,他却是从旁人那里得到的消息。
陆言和眼睁睁瞧着自家公爷脸色一阵变幻,最后下了什么决定似的,也顾不上逼问徐道晏了,把手中拿着的马鞭朝他一扔,吩咐道:“点五百亲卫,随我回郡城。”
陆言和目瞪口呆。
“您不留在这盘点籍册清点战俘什么的?”他神色挣扎的道,“咱们这才刚进城……”
秦烨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是啊。”
他看向陆言和:“城都打下来了,你搞不定?”
陆言和瞧着自家公爷一幅身虽在此心已回到郡城的模样,一句话不敢多说,讷讷点头道:“搞得定,搞得定。”
回程不比来时,没有大军相随更无粮草辎重,秦烨带着人骑了快马,前后不过两日脚程。
他一路披星戴月的赶回,眼巴巴地想见自个心尖上的人,到了城门下才发现,进不去。
把封城这茬给忘了。
秦烨站在城外,望着城门生闷气。
这光天化日的,郡城还在排查南周密谍的高度警戒状态,照例翻墙吧,只怕不大行。
和从前一样等到夜里?他又觉得心痒难耐,实在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末了,还是遣了亲卫在城门下喊话,严宣生亲自出来接人,让城门令开了扇侧门进的城。
严宣生根本不知道自家公爷为什么回来的这么快。
攻城不是小事,事后也不是打下来就能当甩手掌柜的,如奚城这样的战略要地,再加上徐道晏的三万兵马需要处置,按常理推算,十天半月都是快的了。
至于因为太子遇刺?严宣生想都没想过。
那次刺杀实属偶然,太子又是个宽和讲理的主,他当日便去杜若园跪着请罪了,还是刚醒来不久的谢恒亲自扶了他起来,满口说着怪不着他。
确实,那夜那样兵荒马乱的,严宣生的主要任务是带兵去围杨崇,能察觉到那批人的存在,已经是他心细如发了。
按严宣生想来,自家公爷一向护犊子,既然太子不在意,那此事必然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
只是……如今瞧着秦烨一看见他就微微沉下去的脸色,严宣生还是心里有些打鼓。
这是在外头受气了?什么人能让公爷受气啊?
秦烨入了城上了马就往杜若园的方向行去,严宣生瞧着他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沉默姿态,心中惴惴,只得没话找话道:“早前不明所以,这几日,才知道公爷为什么如此……”
他顿了顿,打量着秦烨的神色,小心措辞道:“用心于太子殿下。”
他喋喋不休的说了一路城内近况,秦烨都未如何搭理他,却在这一句话后挑了挑眉,问道:“为了什么?”
总算得到回音的严宣生精神一震,打起精神来道:“殿下人好啊!”
严宣生掰着指头比划:“从杨崇府中搜出来的那些来往文书、账册民籍,属下看着都头疼,殿下瞧一遍就能记住,多翻两遍就能瞧出来不对。”
“属下带人在郡城里头逐户搜查,又重点搜了那些杨崇手下和周夙供出来的地方,全程殿下不曾让诸率卫过问一句,这才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相比起来,从前棠京派下来的那些钦差、督军就是个屁。”
严宣生说得神采飞扬。
他本来就不耐烦棠京中下来的这些所谓的大人物,又被秦烨百般交代了要小心伺候着,心下本以为是个千娇百贵的大麻烦。
谁能料到,太子是这样的人物呢?
办事利落果决,对待臣下又从不猜疑,私下里那真是一万个的亲切、倚重,如沐春风一般。
就是身体实在弱了点,三不五时的就见着往里端汤药。
秦烨侧耳听着,脸上几分沉凝的不悦终于淡了但,他弯了弯嘴角,克制住了说一句“承蒙夸奖”的心思。
“你以为殿下是信任你?”秦烨强压了一下不住上翘的嘴角,声音努力保持着平淡,“不过是因为你是南疆军里的。”
南疆军里的将军,不就是您的手下?
杜若园近在眼前,严宣生性子不如陆言和放肆,想到什么也不曾说,只是不着痕迹的撇了撇嘴角。
说了一路的话,公爷总算是有点笑模样了。
就是最后这两句话吧,虽然听起来是没错,但怎么在公爷嘴里说出来,就有一种自矜加上恃宠而骄的味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