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烨进了叶嘉房中时,这人正在抚琴。
琴声潺潺,悠扬入耳,抚琴之人素衣白袍不重装束,却难掩容色清丽。
认出来人是谁,叶嘉平淡的神色露出点讶异来,手下动作立时一顿,乐音亦戛然而止。
“公爷怎么来了?不是听说病了吗?”
叶嘉上下打量了一下秦烨,眼底的讶异之色越发浓厚。
此处是太子暂居之地,若说早些时候尚且因为要引杨崇上钩故布疑阵显得防卫空虚,这几日则完全不同。
东宫的人在明郡清理南周密谍和与南周勾结之人,杀了个人头滚滚,城中风声鹤唳,杜若园中为恐杨崇之事再现,特地加强了院中防卫,如铁桶一般密不透风。
可眼前的秦烨,轻袍缓带步履从容,应当不是翻墙进门的……
倒像是搁自己家里一样,十足的随性。
秦烨听到那句‘病了’,就能联想到城中那几条有碍他一世英名的传言,凉凉望了他一眼,简单直白的道:“装的。”
叶嘉弯唇一笑,眉眼清浅:“之前就觉得太子殿下同公爷交情匪浅,如今看来,所谋甚大。”
秦烨轻哼一声,未曾反驳,权做默认了。
叶嘉屋中并没伺候的下人,他是太子请来的‘贵客’,原本是拨了两个小太监给他使唤的,却被他一一推拒了。
如今秦烨既来,叶嘉也就放下手中之事,站起身来重新沏了新茶,奉到秦烨手边。
秦烨喝了一口茶,打量了一下屋内陈设,出言道:“听闻殿下近日也未曾怎么召见你,你就这么打算待在杜若园不走了?妙乐府可怎么办?”
这是他一直郁结的地方。
杜若园又不是进来就出不去,叶嘉搁这赖着做什么?
真打量着一直赖着就能多瞧见太子几次?
叶嘉一笑,道:“如今城中大索人人风声鹤唳,公爷又‘病了’不理俗务,妙乐府这等乐坊更是排查重点,我若住在此处,搜查之人多少便有些顾忌。”
秦烨:……
合着从前你抱我的大腿,现在我不管事情了你就要抱太子的大腿?
很可以。
他这一噎,准备好的腹稿便说不出口,只得又抿了一口茶。
叶嘉望着他,道:“公爷是无事不登门的人,咱们相识多年,若有事不妨直言。”
叶嘉很了解秦烨,这位定国公平素为人颇有些孤僻,不是爱与人相处的,昔年在南疆时都护府一直庇护于他,两人间的流言传得纷纷扬扬,是个人都以为他与秦烨有点什么。
秦烨却仿佛为了避嫌似的,除了必须的时候几乎是绕着妙乐府走。
当年都不曾主动来见,何况如今是在太子的地盘?
秦烨松了口气,侧头听了一下门外动静,淡淡道:“你手中,应当有一张南周谍报网。”
室内沉寂了一瞬。
这件事秦烨早就隐约知晓,却从未当面点破过。
说到底,叶嘉在南疆所有的依仗都是镇南都护府,构建这样一张谍报网,需要无数财力物力人力,若无强大支撑,哪能办得如此轻易?
但此事既于大齐有益无损,秦烨也就权当自己不知道。
“是,”叶嘉眼底闪过一刹那的意外神色,很是干脆的应了一声,而后道,“您要用?”
他顿了一顿,又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笑道:“是太子殿下要用吧?”
这人聪慧,秦烨也不想瞒他,点了点头道:“你大致知道,如今的那位陛下是个什么模样,你想在有生之年见到南周覆灭,指望那位,只怕是不成的。”
叶嘉眸光微动,又抬手给他斟了一杯茶,道:“若是这位太子殿下,就能成吗?”
坊间传闻,太子为人怯懦,且雅好诗文不喜武事,这人设立得深入人心,便是南疆边陲亦有所耳闻。
秦烨不会在外人面前评点太子,只是道:“你虽在杜若园中,但想来对近日明郡中事了若指掌,殿下心性品行,你不清楚吗?”
他这一句话虽则语调平平,叶嘉却无端地听出几分自矜骄傲来。
叶嘉不知他这莫名其妙的自矜从何而来,但秦烨与他相交多年,也算知之甚深,于是轻笑了一声道:“既然公爷这样说,我便信一信,但愿您信重的这位殿下,能帮我达成这夙愿。”
“不过,”他话锋一转,“我有个条件,还望公爷转告太子。”
秦烨这一趟去得时间不久,前后不过大半个时辰。
他回来时,谢恒已将今日紧要的文书处理完毕,头脑中有些发昏,便也不再看下去,歪在坐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书。
听见秦烨大步入屋的脚步声,谢恒抬了抬头,瞧见他有些闷的脸色,竟觉得有几分好笑:“怎么,叶嘉不愿意?”
他展颜一笑,眉宇间满是慵懒闲适,立时将秦烨心下的不郁驱散了三分。
秦烨顿了一顿,很是自然的走到太子身侧的坐塌坐下,这才道:“叶嘉说,他愿意。”
“但他有个条件,”秦烨说得有些咬牙切齿,“他说,他自幼未曾离过南疆,想要随咱们……”
“回京。”
谢恒一怔。
他单知道书里写叶嘉生平有两个心愿,一是覆灭南周,二是见遍天下所有美人。
且此人不慕功名富贵,原书里他助着谢之遥覆灭了南周,事后不要爵位不要官职,倒把妙乐府开遍了整个天下,当了个结结实实的富家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