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也算是对她有个大致的了解了,素来少言,做事谨慎,不论主子气也好,乐也好,她永远从容不迫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会看眼色,沉静乖顺。
这个平静似水的温柔女子此刻一副狼狈到家的模样,唇上还有血迹,额上一片红肿,头一次这样大胆地直视着他,眼里一片绝望,似浓墨般深不见底。
顾渊淡淡地问了句,“方才去哪儿了”
容真毫不隐瞒,“太妃娘娘那儿。”
顾渊停顿了片刻,拿起笔来一边往纸上写字,一边明知故问,“那她老人家答应你的请求了”
容真没说话。
片刻之后,她重重地跪了下去,“奴婢只是一介卑微宫女,自知命如草芥,不值一钱。可奴婢的家人是无辜的,他们一生贫贱,不曾享过一天福。奴婢知道皇上一定有自己的计划,不敢奢求皇上相救,只求皇上答应奴婢,若是计划之外可以保奴婢家人平安,请皇上开恩,保他们不死。”
皇上、太妃与太后三人间的恩怨她一个字也不想知道,也清楚皇上绝对不会为了她这样一个毫无用处的宫女破坏自己的计划。
她只能赌一把,赌他对凌嫔有情,就不算是个全然无情的君王。
只要他对她有一丁点同情,那便足矣。
因为她还抱着微茫的希望,盼着在太后倒台那日,她的家人还安然无恙。只要皇上愿意,那么她全家还是有救的。
顾渊这样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她,那个他以为温顺如白兔般的怯懦女子笔直地跪在那里,眼里满是坚毅,可他却轻而易举看到了这样的坚毅背后那些摇摇欲坠的希望。
她已经把他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顾渊收回目光,听不出语气地说了句,“你身为御前宫女,擅离职守,罚跪一晚。”
顿了顿,才有了下一句,“五日之内,太后的事情会有结果,若是那个时候你的家人还在,朕会保他们无碍。”
容真全然不顾额上的血瘀,再一次重重地磕了个头,“谢皇上恩典。”
她安安静静地站起身来,“奴婢告退。”
顾渊在书桌后坐着,也没有再看奏折,这样沉默了好一阵子,他走到窗边往外看去。
台阶之下,那个女子默默地跪在那里,从半开的窗户里只能看到她的侧影,柔弱清瘦,好似一株摇摇欲坠的青草。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尚在太后宫里的场景,因为习字之时太过困倦,打了会儿盹儿,被太傅告知了太后。太后冷眼看着他,说是替他死去的母妃教育他,须得严惩不贷。
于是那个寒冷的冬夜,他就这样孤身一人跪在慈寿宫前,跪到双腿麻木,跪到倒在冰冷的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