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走向墓地。
警察牺牲后,如果家属没有特别安排,一般是会葬在公立陵园的,秋泽曜就是这样,墓碑处的位置很不错,风景优美,左右邻居都是为民牺牲的前辈,但是他从世界上消失的时候,墓碑当然也不会留下了。降谷零就自己买下了一块墓地,立了一块墓碑,下面埋了A君的尸体,碑上刻的却是秋泽曜的名字。
风见裕也误以为秋泽曜是蒙特斯的真名,后来在降谷零坚定认为秋泽曜是个警察,后来假死隐姓埋名在网络方面给公安提供帮助,他在短暂的疑惑过后,很快理解了一切。
他以为这是降谷零悲痛之下自欺欺人的幻想,如果蒙特斯真的是警察,两个人在一起的最大问题就不复存在了,风见裕也想不出如果蒙特斯还活着,降谷零会怎么做,但是不管怎么做,对方都必须面临现实的问题。
所以假设降谷零口中的秋泽曜存在的话,他忍不住设想,上司缜密的逻辑在种方面也稳定发挥着,如果不是世界上确实不存在这样一名勇敢、专业、富有牺牲精神的伟大警察的话,那确实会是个很棒的故事。
降谷零当然注意到了自己下属同情感慨的眼神,他也能大致猜中对方心里的想法,但他不在乎,就像他知道自己把秋泽曜的故事讲出来会被当成妄想症患者一样,不管第多少次,他都会毫不犹豫地说,‘秋泽曜是真实存在的’,虽然‘秋泽曜’的过去建立在虚构上,但他存在后所过的事都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哪怕除了自己没人记得他。
降谷零静静盯着上面的名字看了一会,阳光穿过发丝射入眼中,令他有种酸涩的感觉。
现在是绑架事件后第二天清晨,从昨晚到现在他一夜没睡,从那几个犯人嘴里问出雇主的信息和昨晚事件的经过后,他没有回医院去看有泷昭,而是开车来了墓地,梳理一下思绪。
有泷昭的情况还好,身上只是皮外伤,最严重的一处在腹部,但没有造成脏器破裂或是内出血的严重后果,他也不是昏过去,而是——睡着了。
长期睡眠不足、营养匮乏,令他的身体机能很难维持好的状态,这种情况下突然处于压力环境,精神紧绷又突然放松的结果就是陷入深度睡眠。
这种情况睡一觉差不多就好了,医生给他吊了针葡萄糖补充能量,又开了几种补充微量元素和维生素的药片,等他醒过来就能出院回去。
降谷零心情在从对方身上发现枪时就很复杂,在确认对方的确杀了那几个人后尤甚,更不用说其他发现——
被撕咬喉咙窒息死亡的男人,他看到现场照片时就联想到了。
发现有泷凪尸体的现场还有三名成年男人的尸体,其中一名的死法和老二一模一样,另外两人一个被射中要害,另一个则是死于失血过多,射中他们的枪上只有第一个死者的指纹。
降谷零看过报告,因为那时没有其他发现的缘故,虽然疑点重重,也只能将三人的情况暂时归为内讧,不过现场还有第五人是可以确定的,因为那人脖子上的咬痕和其他几个人都对不上。
之前他没有过多在意,负责处理这件事的毕竟还是别的部门,他也不好越俎代庖,而在意识到这两者间联系的时候,降谷零第一时间吩咐部下将现场的勘察结果发给对方,然后收到了感谢和惊讶的回复。
感谢他带队去救证人,惊讶有泷昭的表现,对于那两个死法一致的人则没有任何表示,而且不是装的,他们是真的没有意识到有问题。
这时候技术部门已经将黄毛手机上的视频恢复,降谷零当时正在查看报告,之后和药物对策科联系花了点时间,到的时候视频已经放开了。
“……嘶,这柔韧度可以啊。”一个人感叹。
因为上司不在的缘故,他们时不时可以聊上几句,在降谷零面前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的,即使对方休假已久,但过往的威严尤在。
“现在的大学生这么厉害了吗,手脚被缚的情况下压制住一个成年男性,一对四的情况下能无伤杀了四个人,而且枪枪爆头,枪法可以说是天赋,但是这种果决和冷静程度……”
“他之前的心理报告上有无情型人格障碍。”风见裕也翻着电子档案,也跟他们聊起来,“在知道自己兄母死亡后表现都很冷静,几乎没什么波折就接受了现实,不过他挺配合安排的,过去也没有犯罪记录,成绩从小打到都很优异,现在就读于东大,嗯,理工专业。”
“也就是高功能反社会咯?东大出身的高智商罪犯年年都有,虽然理工科的不多,希望以后不会哪一年在通缉名单上看到他。”
“说真的以他这种危险程度,完全可以申请特别监管了吧,简直是不定时炸.弹一样的存在,如果他这次从shā • rén里感觉到兴奋,或者以后遇到点什么刺激,在我们发现之前,受害人恐怕不会少于这个数。”
“对一名无辜公民、牺牲同事的唯一家属进行未来有罪指控,妄加议论,这就是你们做警察的作风吗?”降谷零的声音幽幽从后方响起,众人一僵,苦着脸回头看他。
“真的非常抱歉,降谷先生。”他们做好迎接风雨的准备,降谷零却没再说什么,只是将视频拷了一份,很快离开了。
风见裕也重新打开手机,看向上面有泷昭的相关档案。
零组作为特殊的存在,药物对策课的这次行动与FBS有合作,他们也是有参与协助的,所以这些资料对他们开放,当然不参与的话也可以查看,不过需要在程序上进行申请。
降谷零处于休假中,虽然说是休假,其实也可以算是停职接受审查,所以按理是指挥不了任何人的,但无奈风见裕也非常听他的话,其余部下也都对他非常信任,基本没有想到这点,一听他说就直接出动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抢了搜查一课的活,还把后续也给一块做了。
风见裕也收回手机,想,总感觉降谷先生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有点不一般,是因为被拜托了的缘故吗?不过有事能让对方打起精神也算是件好事。
他看了看时间,打算在办公室眯一会,早上再带着早餐去慰问那两个人被卷进去的大学生,录完口供之后顺便带他们做一下心理疏导,别留下心理阴影。
*
有泷昭是在医院醒过来的,看窗外的光线像是在中午的样子,挂的葡萄糖差不多见底,他自己动手拔了针,抬头就发现护士打开了门,两人对视一眼,后者一愣,迅速上前把棉球压在他手背上。
黑发少年坐在病床上,另一只手里还捏着输液针,腹中空空,脑袋昏昏沉沉的:“我睡了多久?”
护士说:“你是昨天晚上被送过来的,现在是下午一点刚过。”
“谢谢。”
护士说完不客气就让他自己压着棉球,接着道:“你的身体没什么问题,一会警察问完就能出院,身上的伤只有腹部那里需要特别注意,回去之后记得冷敷,每次约20~30分钟,可以止痛,两天之后再进行热敷,时间也是一样。别的地方如果方便的话也可以处理一下。”
有泷昭点头。
前来询问的警察是公安部的,和风见裕也是同事,他其实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他们突然就接手了一起绑架案,这起事件和他们的工作范畴并不怎么搭边,充其量是这些绑架犯和俄罗斯的贩.毒组织有雇佣交易,但也只是这样了,搜查一课和药物对策课又不是没人,怎么想也轮不到他们身上。
……总之干活就完了。
有泷昭把昨晚的经过陈述了一遍,随着脑子逐渐清醒,心也跟着一点一点沉下去。
身手和枪法可以解释为有泷旭的教导,后者也确实教过他怎么用枪,虽然只教了怎么操作,准头很差,但这点又没有别人知道,唯一知道的也已经死无对证,基本不会有人怀疑。
那么降谷零呢……他会吗?
如果他相信A已经回到别的世界,他应该不会去往这种思考,也就不太可能怀疑什么,但他真的信了吗?
有泷昭不太确定。但是既然对方现在都没有出现,那应该就是没事吧。
他回答道:“视频是我删掉的……抱歉,当时只是不想留下那种记录。”
对方说:“没关系,我们已经修复了,下次注意一下就好,记得不要随意毁坏证物,有可能会构成犯罪的。”
有泷昭:……
他觉得警方派对方来做这个实在不怎么明智。
昨天的事也确实是他欠考虑,另一方面也没想到人会来的这么快,不过如果是降谷零的话也不奇怪就是了。
“你的枪用的很好。”
他点头:“我哥以前教过,我还挺有天赋的,不过昨天也是超常发挥。”
对方顺着聊到有泷旭的事,又绕回事件本身,旁侧敲击或是直接询问都得到了滴水不漏的回复,真假暂且不论,总之这个十九岁的少年是个很难对付的人,不像表面那么单纯,不过单纯的大学生也不会一晚上杀死五个人第二天还跟没事人一样就是了。
问话结束,他最后道:“为了防止你再遭遇危险,我们特意安排了人手进行保护,当然会尽量不干扰你日常生活,希望你能理解。”
有泷昭点点头:“和我一起的那两个人,他们怎么了?”
岛津秋明和田中奏是风见裕也负责,这活可以说是他主动揽下的,据说刚好有点问题想要咨询心理医生。至于那两个人的状态怎么样,来人并不是很清楚。
“你的手机就在柜子上,应该是有电的,你可以直接联系他们。”
有泷昭:“好的。”
他没联系那两个人,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也没发消息,收拾收拾带上一堆药片很快出院了。
动作牵扯到腹部时会隐隐作痛,这具身体对疼痛的感知还没迟钝到A君的程度,非常符合普通大学生的定义,不过相比起来其实还是胃部的饥饿感更明显一点。
有泷昭认为他现在不需要补充能量,他刚挂完一瓶葡萄糖,对方一路把他送回了住处,下车的时候胃已经消停了,大概是意识到了再抗议也不会获得满足的事实。
上楼,进门,把自己关在封闭空间里时,他看着布局单调的房间,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他的目标——做一个畅销漫画作者,的确是他真实的想法,但是好像也没有那么必要,至少这么多天来他一次都没有为实现这个目标做过什么,缺乏动力,实现目标获得的成就感不足以驱动现在的他做出行动。
所以他只是在混日子而已,完全没有开拓新生活的激情、也没有进行社交活动的欲.望,非要说对明天有什么期待的话,也就只有猜猜小蛋糕是什么口味了,后来降谷零断供,他就开始预演下次见面对方会说什么,那么等这些事结束,他和降谷零没关系了,他能期待什么呢。
有泷昭思考着未来和生活的严肃问题时,身后的门铃突然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