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倪柏阳并没有考虑太久。
他在当天夜里敲开了白砚琮的门——毕竟是蓄意破坏纵酒园内展陈在先,哪怕他有万千理由,真就这么放出去,岂不是告诉别人在纵酒园内犯法也不会受到处罚。好在纵酒园内本来就配备有公安警力,看在他没给纵酒园造成什么财产损失的份上,只给了个警告处分。
随后周曜找了间闲置的员工单人房给倪柏阳,一则他好歹也是梁溪倪家的人,既然找上了纵酒园,看在双方家族交际的面子上也得照拂一二;二则是方便园内的人盯着他,免得再出乱子。
所以在得知倪柏阳半夜出门时,周曜并不意外,他原本以为对方这是贼心不死,非要去把扇子偷走,没想到倪柏阳直奔白砚琮所住小院方向去,当即安排人手跟着他去了。
只不过白砚琮休息的房间和办公不在一处,所以倪柏阳无头苍蝇似的找了半天,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了,连礼数都顾不得周全,匆匆敲过门就想进去。
一只狸花猫突然从门缝里蹿出来,猛地扑在倪柏阳大腿上,唬得他忙往后退了几步,狸花猫见他退后,好整以暇地蹲坐在门边,舔了舔爪子,又扭头朝门里邀功似的叫了一声。
正在院内闲谈的赵嵘玖和白砚琮对视一眼,白砚琮一笑:“果然来了。”
因为檀香扇被移到白砚琮屋内时自己不便插手,担心对方被扇灵怨气扰得夜里不得安眠,赵嵘玖才特意又给白三爷送了安神助眠的药来;今夜月色不错,白砚琮便留他闲谈,二人才在院中坐下没多久,周曜就递了消息过来,说倪柏阳正往这里走,白砚琮想了想,让人不必拦他,他也很好奇这个人到底要做什么。
赵嵘玖起身将倪柏阳带了进来,对方一见到花架下坐着的白砚琮,便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似的,“白馆长,你让我把扇子带走吧,我师父等不起了!”
白砚琮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师父久未露面,是因为他身体大不如前……”倪柏阳一脸懊恼,“偏偏又遇上我这么个不中用的徒弟,被我给气病了,我之前答应过他,绝对不会污了我师父的名声,可若是那把檀香扇还落在外边,以后被人发觉,定然是会给他抹黑的。”
倪柏阳语气急切,似乎是怕白砚琮不信,又连忙补充道:“那扇子我原本就打算带到师父面前,当着他的面销毁,赝品本来就不该留存,白馆长你若不放心,可以让人跟着我一起去,至于扇子……我自己还有些藏扇,可以全部无偿捐赠,弥补你们的损失。”
白砚琮端起桌上瓷杯轻啜一口,慢悠悠地放下杯子,“倪先生,怨秋风馆里面是个什么样的光景,有多少雅扇奇扇,你想必也已经见到了,我之所以花大力气拍回檀香扇,是因为那是王九南大师的作品,所以才值那个价,你给出的藏扇,能当得起同样的名头吗?”
“这……”倪柏阳心中一沉,如今是他有求于人,自然先低人一头,可他如今哪有资本与人谈判?就如同纵酒园担心藏品有假的名头传出去,他同样不敢让这把檀香扇并非王九南亲制一事流传开来,他师父一生最爱惜羽毛,做出的扇子若有丝毫瑕疵都会立刻销毁,但凡与“王九南”相关的檀香扇,必然件件精品,何曾有过假货;何况这扇子是他家里人送去德思的,开罪了这个在国内数一数二的拍卖行,便是他们家也得不了什么好果子吃。
倪柏阳越想越急,双眼微微泛红,只恨自己果然是家里人说的那样头脑蠢笨,竟然连一个解决办法都想不到。
那只先前扑他的狸花猫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它抬头左右看了看,灵巧地跃到白砚琮膝头,又伸爪子去撩拨坐在旁边的赵嵘玖的衣角。
白砚琮捉住不安分的猫爪子捏了捏,朝赵嵘玖无声地做了个口型——“我不是好人”,把这年轻人都快欺负哭了。
赵嵘玖无奈地笑了笑,伸手端起水壶给白砚琮将面前瓷杯倒满了水。
白砚琮端起瓷杯一饮而尽,眉心几不可察地一皱——还是苦。
他放下瓷杯,看向倪柏阳,“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有个条件,我要去见王九南,和他面谈。”顿了顿,又说:“你放心,如果王九南大师身体支撑不了,我也不会勉强。”
倪柏阳思忖片刻,咬牙应下,“好,但是我们立刻就要启程去梁溪。”
因是深夜出发,白砚琮并不打算带多少人,周曜被他留在纵酒园替他主持工作,但赵嵘玖却要求和他同行。
白砚琮捏了捏眉心,略显疲惫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来,“放心,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撑得住。”
赵嵘玖摇头,他不可能放心让白砚琮就这么出发,那檀香扇灵看似弱小,可谁能保证没有个万一?
他不想拿白砚琮的身体去赌这个万一,尽管也能放出一滴精血相护,但总归不如自己亲自跟着放心,他接了白夫人的嘱托,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离开之前必然要护白砚琮万全。
白砚琮不知其中原委,一旁的倪柏阳却忍不住也跟着劝了一句,“白馆长,若是可以……能否请您的医生到时候替我师父看看。”方才他听人介绍,才知道这个男人竟然是白砚琮的私人医生,能给白三爷当医生,定然手段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