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一个月，就是他师父的祭日了，赵嵘玖心中盘算着，若是能在那之前就治愈白砚琮的双腿当然最好，若是不行，那他得想想自己离开这段时间怎么才能不中断治疗进程。
他看了片刻，这才关上窗子，走回卧室桌前坐下。
桌上放着一堆碎瓷片，正是当日被他砸碎的那口元青花鬼谷子下山罐。
赵嵘玖当初之所以砸得那样干脆利落，不单是因为他要取出袖里乾坤图，还因为他有十成的把握完美复原它。只是这段时间杂事太多，倒是一直没找到机会。眼下他在面前的碎瓷片中仔细挑拣出相合的拼在一处，右手在接缝处轻轻一抚，再移开手时，碎瓷中的接缝荡然无存。
这等手艺若是被外人看见，定然是要惊掉下巴，便是变魔术也没有这样巧夺天工的，若是纵酒园的文物修复专家们知道，想来定然会扯着他的衣领，要他把这一手功夫仔仔细细地展示个完全不可。
约摸花了半个小时的功夫，赵嵘玖方才把这口元青花完全复原，他拿起罐子仔细端详了一圈，确认没有疏漏，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口罐子他带在身上也没什么别的用处，等此间事了，他打算去黔州，看看能不能找到袖里乾坤图的线索，因此他打算把这口罐子送给白砚琮，权当做离别礼物，届时他要放在纵酒园展览也好，或是收藏另作他用也好，总归是比放在自己身边更好的去处。
今日他给白砚琮施针时，明显感觉对方双腿内的邪祟又轻了一层，想来不需要太久，它就能被完全祛除，届时筋脉畅通，白砚琮便能站起来了。
——那也就是他该道别的时候了。
赵嵘玖把元青花罐重新包装好，放到自己卧室的柜子里，没再做什么仔细的保护，仿佛并不担心这口价值连城的元青花被偷走——不过在纵酒园内，也确实没有这个担心的必要。
他刚把柜门关上，就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来人是周曜，他拉着一个小拖车。
西装革履的他和工地上随处可见的蓝色小拖车看起来居然丝毫不冲突。瞧见赵嵘玖开门，周曜立刻露出个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赵医生，天气越发转凉了，三爷叮嘱说给你加床被子。”
赵嵘玖一愣，随即道了谢，他原本打算自己把被子抱进去，周曜却道：“我给你弄进去吧，这被子一床能有七八斤重，特别厚实，不太好搬——你可别嫌弃它看着土气，不如羽绒被什么的轻薄漂亮，这是夫人之前特意请人给三爷弹的，盖着特别暖和，三爷又怕你这边冷着，于是专程给你送一床来。”说着，他还揭开盖在上面的塑料布，示意赵嵘玖摸一下。
赵嵘玖自然不会嫌弃，他伸手试了试，新棉花弹出来的被子松软又暖和，对于身体偏寒的白砚琮来说的确很好。
周曜一边拖着棉被往屋里走一边问赵嵘玖，“赵医生，你这段时间住着感觉如何？可还有什么缺的要添补？”
赵嵘玖点头，“很好。没有缺的。”其实对他来说，纵酒园青瓦白墙的小院和当初读书时住的平楼宿舍没什么不同，都是栖身之所。
但他虽不计较外物，总归也能看出好歹。别的不提，他住的客居小院日常所用件件精巧，大到床椅电器，小如棉帕剃须刀，但凡他可能用得上的，小院里皆是一应俱全。
他之前也曾住过五星级酒店套房，此刻想来，似乎那里号称“最贴心的服务”也比不过纵酒园。想到自己当初进园时一应接待都是周曜负责，赵嵘玖又对周曜道了声谢。
“赵医生，你这是哪里话，我不过是个跑腿的。”周曜笑了起来，“我可不敢抢了三爷的功劳。”
对上赵嵘玖疑惑的目光，周曜一愣，继而想到了什么，嘀咕道：“难道三爷没和你说过？可能是他觉得不太重要，没必要说吧。”
赵嵘玖直觉他要说的事绝不是“不太重要，没必要说”，便追问道：“是什么事？”
周曜笑了笑，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纵酒园性质你也知道嘛，算是‘公私合营’，南苑那头全部做成了开放展馆，北苑这边都是留作私人居住，不过以前三爷从来没留过客——所以你住这院子以前从来没住过人，除了桌椅床铺这些大件家具，里边的其他东西都是三爷提前亲自拟的单子，让我赶着去采办的。”
赵嵘玖一怔，周曜语气寻常，显然也没把这当成什么特别不得了的事情，可他说的话却跟小锤子似的砸在自己心头。
周曜还有其他事情要忙，把被子给他放在卧室门口后就道别离开了。
赵嵘玖把这床厚厚的棉花被铺在架子床上，又坐在床沿，随手拍了拍红木的床栏，抬头环视了一圈屋内的摆件，往日里不曾放在心上随手拿用，只觉得格外贴合自己的使用癖好，所以十分方便，方便到他根本没有留意想过，这背后藏着的是另一个人的斟酌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