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知道这些人多半是看在周学义的面子上客套,周玉和同他母亲仍旧不免笑意盈盈。
没想到,周学义随即又道:“今日本该是我们家玉芙替我这老头子操劳,不过她这段时间太过劳累,我着实舍不得这个宝贝孙女,还请各位朋友别介意她今日躲懒。”说着,又顺势介绍了周玉森,夸赞这个孙子虽然年纪小,但却极有孝心,做事也爽利。
周家的消息瞒得很紧,带着周玉芙做检查的都是保密程度极高的私人医院,所以周玉芙不时会精神失常这事,这明德市里知道内情的外人五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连带着赵嵘玖也算在内。
因此眼下众人纷纷信以为真,只是没想到周玉芙虽然没出场,周学义却还会特意提及,显然是专门给她挣面子,免得其他小辈抢了她的风头,对这个自小在膝下长大的孙女可谓是十分疼爱,看来周家这偌大家业最后会落在谁头上,还真不好下定论。
周玉森对此倒是接受良好,甚至还在旁人上前夸赞时十分谦虚地说自己还需要再学习,是周玉芙这个当姐姐的教导良多。
周玉和一家的心情却不免有些不好,这其中又尤以周玉和为最,他觉得祖父母打小就偏心其他孙辈,连今日寿宴也是,明明他是周家小辈里头最先靠自己的实力做出成绩的一个,祖父却在介绍了他以后立刻介绍起了往日里毫不起眼的周玉森,几个还在念书的孙儿孙女都有提到,甚至对压根没出席的周玉芙都大加夸赞。
周玉和心中忿忿不平,面上倒是端得极好,旁人看不出半点不悦不说,甚至还去安慰母亲,说今日姐姐虽然没来,但毕竟是家里的一份子,祖父提到她也是应该的。
“哼,你姥爷就是偏心,现在偏心他们女儿,以前就偏心我那哥哥嫂子……”想到大哥大嫂去世多年,他母亲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捋了捋头发,“算了,不说了,儿子,那边的白三爷你搭上话了吗?白家同我们周家颇有些交情,方才你姥爷特意介绍了一下你的公司,你赶紧抓住机会去。”
“我听说那白三爷不太好接触,别……”
周玉和父亲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妻子瞪着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我当初怎么选了你这么个没胆色的人,你要是本事够大,我犯得着让小和去讨好人家?”
“哎,这话不是这么说……”
这样的对话几乎是从小听到大,入赘的软弱父亲,心气高却频频觉得不如意的母亲……周玉和几不可察地一皱眉,“爸妈,我过去了。”说罢,也不管二人回答,抬腿便往白砚琮的方向走去。
周老爷子这寿宴是照着西式自助酒会来办的,少去了中式桌席的宾客排列,但众人仍然按照固有的圈层自成一团,独白砚琮喜静,自己寻了个落地窗外的小花园坐着吃东西。
轻薄的白色丝质窗帘拉上,影影绰绰地露出被它藏在小花园里的人,阳光将青年修长的身姿在流水一样的丝绸上投下一道剪影,偶尔有风吹过,旁人便得以从那掀起的窗帘一角窥见他白皙得过分的后颈和被光线染成浅金色的发尾。
“你们说闲话也注意一下啊,人家白三爷这样一个人物坐在那里,你们还好意思在这儿聊什么八卦?我都怕他听见污了他的耳朵。”压低声音把几个朋友说了一通后,女人拨弄了一下耳环,朝身旁的朋友道:“咱们还是过去说吧,万一他听见哪句话不高兴了,我们可哭都没地儿哭去。”
几个女人对视一眼,想起白砚琮一旦动怒,谁的面子都不会给,当即有些后怕地往窗外看了看,端着酒杯快步离开了。
她们走得匆忙,自然无从发觉,坐在外面青年肩膀微微一垮。
白砚琮拿小叉子戳了戳面前空荡荡的白瓷盘——没有瓜吃了。
下一刻,一碟盛满食物的盘子放在他面前。
“这些应该都合你的口味,要不要尝一点?”
白砚琮抬头,双眼微弯,“回来了,事情解决得怎么样?”
赵嵘玖拿不准白砚琮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什么,他斟酌着答道:“替周玉芙看了一下病,不过我力有不逮,没办法帮她。”
“人生在世,岂能事事如意?”白砚琮说着,把先前那个空瓷盘移开,眼底微微有些落寞,“我自认从小到大顺风顺水,不也是一样。”
——赵嵘玖端给他的都是汤水和菜,他连块瓜都吃不到。
赵嵘玖心头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这情绪太过陌生,偏又来势汹汹,他下意识伸手,想要去触碰一下白砚琮的脸颊。
他不希望白砚琮露出这样的表情,这个人应该任何时候都恣意随性,过得逍遥快活。
这一抬手,他藏在袖间的那张纸顺势被带了出来,眼看要落在菜碟上,白砚琮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他原本打算直接还给赵嵘玖,视线不经意扫过纸上满满当当的图案,动作一顿,又多看了几眼,犹疑道:“这是……水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