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道士和小和尚似乎攒着劲儿要一较高下似的,两人争先恐后跑到赵嵘玖身边,围着他问长问短,见他背上还背着个人,便都打算搭把手替他把人背上去。
背上这个人赵嵘玖是舍不得交到别人手里的,自然没有松手的道理,他略侧过身避开了他们伸来的手,说道:“我先带他们回去安顿,稍后再来看你们。”
“好呀,大师兄你慢慢走。”小和尚立刻应声。
那小道士瞥了他一眼,似乎很不服气他竟然抢在自己前头说话,又转而对赵嵘玖道:“大师兄你尽管去,屋里师兄弟们常年给你打扫着的,干净得很。”
“大师兄,你可别听有些牛鼻子道士说大话抢功劳,”小和尚瞪了小道士一眼,“之前夏天的时候山里下大雨,可是我们永乐寺的师兄弟去给你后院水井消的毒……”
“消毒算什么功劳?我们天台观还给大师兄院子除草了呢!”
“呸!谁是你大师兄了,大师兄的屋子还是我们修缮的呢!”
年轻的道士同和尚在山路上吵得不可开交,白砚琮几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赵嵘玖却趁他们专心致志地对吵的时候,背着白砚琮疾步走了上去,边走边说:“他们吵习惯了,都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吵一会儿就散了。”
白砚琮回头望了一眼,那两个年轻人像两只气势汹汹的战斗小公鸡,正左一句“小秃驴”右一句“老牛鼻子”地吵得热闹。
“永乐寺是南北朝时西游僧人普达舍耶来此建造的,天台观是初唐时袁天罡主持修建的,两边都传承了许多年。”赵嵘玖一边走一边慢慢地给白砚琮解释,“无论是佛家还是道家,东蒙山都算是各自教派的名山,不过逐渐没落了,直到当初为避开六六年的祸事,他们才重新把这深山老林里的寺庙和道观用了起来,这些年慢慢发展壮大,也有许多香客慕名而来,这个点晚了些,香客应该都进客院休息了,不然我们还能瞧见他们成群结队烧高香。”
白砚琮应了一声,不过比起这个,他更好奇的是为什么这小道士和小和尚都口口声声争着叫他“大师兄”,“难道你又是小道士,又是小和尚?”
赵嵘玖难得玩笑了一句,“若我是和尚怎么办?清规戒律不可破,白施主。”
白施主抱紧他,在他耳畔低声道:“那我若非要勾你破戒呢?小师傅,你从我还是不从?”
赵嵘玖只觉得他说话时的热气顺着耳朵一路钻进了心里,他低笑一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施主,古有佛陀舍肉喂鹰,今日我也舍出一身色相,渡施主的心魔。”
话是这么说,不过赵嵘玖自然不是什么道士,更不会是什么和尚。
当初赵嵘玖的师父并没有一开始就决定收他为徒,他将赵嵘玖捡回来,不是为着他的八字命格,只是单纯不忍一条小生命因为家人的愚昧和悠悠之口丧命,所以将赵嵘玖带回东蒙山后,他原本是打算让他像一个普通的小孩一般学习长大,以后再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工作,做自己热爱的事业——山河师固然本事非凡,可这也意味着他们要承担更多的责任,甚至早早就定下了一生的方向,让这个孩子在还没有分辨能力的时候被自己收成徒弟?他师父从没这么想过。
但赵嵘玖从小就表现出了非凡的天分,他不打算收这个徒弟,相邻的寺庙道观的两位住持却是把眼睛都快望穿了,今天这个说“这孩子与我佛有缘,禅房老衲已经备好了”,明天那个说“此子悟性甚高,合该是我们全真道门中人”,若不是出自对山河师的敬重,只怕他们早就趁着夜里摸黑把人抱回自己的地盘了。
正所谓自古道佛是仇家,这永乐寺和天台观不对付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如今两边都瞧上了赵嵘玖这个苗子,眼瞧着赵嵘玖的师父倒是万事随缘,只听凭赵嵘玖自己的意思,永乐寺的方丈便告诉当时新入门的一批光头小和尚,住在玉霄峰顶上的那个小孩是他们这一代的大师兄。
天台观的道长一听这事,登时把胡子都气歪了,说好公平竞争这个好苗子,永乐寺却想出这么个阴险的法子,若是赵嵘玖被那群小光头叫大师兄叫习惯了,也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当个小光头怎么办?
他思忖良久,觉得不能在这件事情上落了下风,当即告诉新收的小弟子,那个小孩子是他们天台观的俗家弟子,三令五申要小弟子看牢了大师兄,绝对不能被对门那群和尚把自家大师兄给拐跑了。
赵嵘玖当时年幼,到底是孩子,自然喜欢和同龄人一起玩耍,故而他师父也没拘着他,而他还不太明白事理,还以为大师兄是什么外号,谁来叫他都能应,于是两边的小和尚和小道士每天都被他哄得乐颠颠地跑回去跟师父报告——
“今天大师兄也同我们一起玩了!”
直到赵嵘玖正式拜入山河师门下,住持和道长方才失望而归,不过这两边的“大师兄之争”依然没停过,小和尚们觉得赵嵘玖是留头发的俗家弟子,小道士们觉得赵嵘玖是正一派弟子,虽然和他们严守清规戒律的全真教不同,但同属道门,那也是他们天台观的大师兄。
不过到后来他们渐渐明白事理后,赵嵘玖这个“大师兄”的精神象征远大于他本人,不管是长大了的小和尚还是小道士,都以赵嵘玖能答应他们一声“大师兄”为荣——
听见了吗,这可是我们的大师兄,气死对门的!
“原来如此。”白砚琮失笑,又忍不住揉了揉赵嵘玖的头发,“我方才还在想,你的头发是在哪里买的,看起来这么自然。”
赵嵘玖无奈,看来白砚琮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认为他是个光头了。
说话间,他已经背着白砚琮穿过了面前的松林,保镖和助理跟在他身后,心中渐渐生出些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