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林子里的树仿佛都会自己移动一般,明明上一刻他们才看到面前有一排低矮小树,可刚绕过去,本应在身后的小树就消失无踪了。
几人对视一眼,心中对赵嵘玖的看法又改变了几分,别的不提,眼下必然是得跟紧了面前这个人,否则单凭他们,恐怕走到天黑也走不出去。
片刻后,赵嵘玖带着他们走出了松林,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座四合院一般的院落,主院后又有一座精巧的阁楼,方才他们远远瞧见的雕梁画柱正是来自于此。
赵嵘玖仰头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建筑,眼中露出一丝怀念,“这里,就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屋内打扫得十分干净,手指摸上去根本擦不出灰,看来方才的小道士和小和尚所言非虚,哪怕赵嵘玖有小一年没回来了,他们也常来打理。
赵嵘玖带白砚琮到了自己以前住的屋子,又指了客房的方向,让其他人随意。
稍作休整,赵嵘玖和白砚琮两人便直接去了宅院后的小山坡。
赵嵘玖将从院子里挖出来的那坛酒放在墓前,恭恭敬敬地给他师父磕了三个头,又走回白砚琮身边,从他手中拿过点燃的香,插在了墓前。
“师父,我今年遇到了让我推演不出卦象的人。”他低声说着,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白砚琮,“我用了很久才想明白,原来我是喜欢他。”
顿了顿,他笑道:“不,或许该用‘爱’更妥当一点。”
说着,赵嵘玖不自觉地又把声音放得更轻了些,“我以前从没想过要和谁在一起,也想象不出来把另一个人视为半身是什么样的。您也说过,单身真的很快乐,可是……”他失笑,“我现在反而想不出来不和他在一起的人生该是什么样子,以前的快乐,在他面前好像都变得不值一提。”
在赵嵘玖曾经的人生构想中,他这辈子唯一的目标就是找到传国玉玺,然后像他师父一样,如果能遇到合适的徒弟就收一个,如果没有就算了。
他曾一度觉得自己的人生长河没有那么多波澜起伏,他就是平静江面上的一叶小舟,一路顺水而行,该飘到哪里停在哪里,冥冥中早有定数。
可白砚琮却像是从空中落下来的一颗星子,恰巧落在他的船上,这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境遇,所以他想载着这个独一无二的宝贝,去到这颗星星想去的任何地方。
他声音很轻,几乎说出口的瞬间就被吹散在了风里,白砚琮听不清他说的什么,只看着面前虽是深秋却仍绿意蓬勃的小树,在心中默默地说了一声谢谢。
两人在师父的墓前呆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深,赵嵘玖才推着轮椅和白砚琮回到了他们住的院子。
主屋里已经摆上了两桌饭菜,见他们回来,助理忙解释说这全是小和尚和小道士送来的,两人说他们今日赶路太累不必开火,各自占据了一张桌子,一边放饭菜一边互相贬损对方的菜色——也不知道同样是素斋,他们是怎么看出来对方的一定更难吃的。
吃过饭后,赵嵘玖和白砚琮一同出门去还洗干净的碗筷食盒——别的不提,老主持和老道长对赵嵘玖当初照拂颇多,赵嵘玖独身一人出门求学后,宅院也是多亏他们看顾,于情于理都该亲自上门拜谢。
“主持法号同光,他老人家脾性温和,待人很是和善。”赵嵘玖推着轮椅走侧院小路,“这两头各有一条小路与寺庙和道观相连,据我师父说是师公当初为了避难特意设置的,他老人家本事极高,曾用障眼法保全了当年浩劫中的僧人道士,永乐寺和天台观也免去了被砸毁的一劫。”
“他很了不起。”白砚琮小心地捧着怀里两个食盒,当初的事情他虽未经历,但却有所耳闻,别的不提,白家当时能历经风浪而屹立不倒,也和当年家主二话不说捐出全部藏品,而白家历代又都在明德有乐善好施的口碑有莫大的关系。
而赵嵘玖那位师公,当年仅凭一己之力便护住那么多人,实力且不论,单只在当时的背景下能有这份心力和勇气便无人能及。
两人低声交谈,很快就顺着青石板铺出的小路到了永乐寺,将食盒交给两个引路的小沙弥后,对方双手合十,像模像样地行了一礼,“大师兄,住持在静心禅房等候。”
说罢,其中一个年纪偏小的小沙弥好奇地望着这位传说中的大师兄,又忍不住多看了白砚琮两眼,下意识念叨:“这位施主可真好看。”
赵嵘玖注意到他的目光,轻咳一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小沙弥顿时回神,他面红耳赤地冲两人行了一礼,迈着小短腿颠颠地跟着自己师兄跑了。
“这位先生说得不对,若一切相皆是虚妄,又何来相之一说?”
二人循声望去,拐角处走出来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人,他手里捧着一卷经书,看清楚他二人模样后,这年轻人忽地露齿一笑,“世人谁不爱重好颜色?这位先生的确长得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益州东蒙山——脱胎自成都天台山,这里是国家级4A景区,同时既是佛教名山也是道教名山,文中所提修筑寺庙和道观并非杜撰,两宋时期宗教势力庞大,斗争严重,但并没有“寺庙和道观面对面打擂台”的情况,同时当初袁天罡主持修建的道观名称已不可考,遂借用天台山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