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着的确让人不解,台上那个扮“女吊”的可是真正的女吊,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能威胁到一只鬼,那它也早就不在园里了,这一点,赵嵘玖心知肚明。
今日恰是冬至,乃是一年中阴气最重的一天,正所谓“阴极之至,阳气始生”,阴极生阳,所以明日第一缕阳光将带来最崭新的阳气,而在那之前,则是无穷无尽的阴气,这时候又是晚上,虽然未到子时,但还没到旭日初升的时候,应当是这些鬼魅精怪最为喜欢的时间才对。
为此,他前一日特意私下找了周曜说过这件事,同周曜和白家几个保镖一同仔细走遍了园内每一处角落,为的就是揪出那些平日里藏在纵酒园里的精怪鬼魅。
若是与人无害的,它们便可以继续留下,只是被赵嵘玖耳提面命地教导了冬至这天绝对不可以趁机捣乱,而若是心术不正的,赵嵘玖也懒得废话,直接符纸一贴全部收了。
周曜本来和白砚琮一样,一直是不信这些东西的,但上一次去医院路上遇上的那桩事,当真是让他对一直以来的信念产生了些许怀疑,回来再和白砚琮一说,顿时觉得这个世界都变得不科学了起来。
但之前他毕竟只是听说,远没有如今和赵嵘玖一起行动时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若非亲眼所见,他绝对不会相信这个平日里来来去去的纵酒园会有这么多“非人类”——靠近北苑的那片竹林里有个白衣服的小孩子跑来跑去,一见到外人立刻变成了一张宣纸,平平整整地摊在青石板上假装正在晒纸;“千峰翠”瓷器馆中多年来一直常有水声,检查了数遍也没找出究竟,为此他们去年特意又加固了防水工程,如今才知道竟是只八棱秘色瓷净水瓶有洁癖,每天都要引水来给自己洗澡……
周曜从一开始的满脸震惊到后来的一脸平静,连后来看到赵嵘玖提着水壶去给那片金茶花浇水时都能毫无波动地问:“是茶花说口渴了吗?”
赵嵘玖比他还惊奇,“当然不是——”他指了指旁边一丛刚冒头的小草,“是它们嚷着要养分。”
当然,这些事他们都十分默契地瞒下了白砚琮,并非是有意欺骗,而是他们太清楚做这些是为了谁——纵酒园中,唯有白砚琮受邪祟所困,若是他想要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个冬至,就只能这样仔细排查,而其他人却是根本不用担心的。
如今白砚琮的身体正在逐步恢复,所以赵嵘玖不希望白砚琮仍然不得不为腿中寄生的邪祟所困而小心翼翼,他会告诉白砚琮这一天阴气很重需要多加小心,但却不会提醒白砚琮独独他一人如此。
这样的“特殊”,白砚琮不要也罢。
因为入园的这些团体被他们忙忘了没有“检查”,方才赵嵘玖还特意又放出了几只小蝴蝶,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园中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邪物——
既然如此,那女吊又为什么害怕?
眼下表演还没有结束,他们粗粗一望,也能看到戏台的方向人头攒动,而且还不断有人在往那里走,甚至刚才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一群少年人就正边走边热烈地讨论着,说“刚才有个小视频拍了个鬼气森森的戏剧,好像就在那边”。
“我过去看看,先让他们送你回去?”赵嵘玖低声询问。
“我得去。”白砚琮一笑,“我是馆长,我需要对这里负责——我不是莽撞,即使你护不住我,我也得去,我比任何人都没资格躲开——何况你一定护得住我的,对吗?”说到最后,他还朝着赵嵘玖一笑,故意轻轻戳了戳对方的手背。
赵嵘玖一怔,脑海中忽然闪过当初与白砚琮初识时,那个毫不遮掩直言自己的确不喜欢纵酒园和里头的文物的“白馆长”。
他点了点头,“是我想岔了。”说着,他珍而重之地回握住白砚琮的手,“我也一定护得住你。”
西园离戏台看似不远,可中间小路却是九曲十八弯,跟在他们身边的几个保镖原以为要走很久,没想到这段路程走起来似乎比平时更快。
戏台边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了,此刻台上正演到玉芙蓉去诱一名妇人投缳的一幕,女吊手中一条长长白绫被她舞出了花,移不开目光。
台下游客纷纷鼓掌叫好,几乎人人手里都举着手机在拍照录影,白砚琮还注意到几个人正在台边举着自拍杆直播,从他们一脸热切的表情来看,直播反响应该不错。
——也不知道这些人要是知道自己叫好的对象是一位真正的“女吊”,又是什么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