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依着李小姐给出的素描人像,一共找到四个容貌类似的人,根据入园身份证信息比对,其中三位是本地人,初步排查都是普通人,剩下一位来自于海岱,我们在那边没什么线人,比较难查。”
周曜合上文件,交到白砚琮手中,又忍不住说道:“但还有两个问题,一个是我从监控画面里看到的,这四个人都没有什么绿色眼睛,另一个是他们都和李小姐没有接触。我反复播放了李小姐说她被困那个时间段的监控记录,当时监控显示,她的确是一直在围着一个地方打转,但那地方还挺偏僻的,在一个凉亭后边,直到她离开都没有其他人靠近过她。”
白砚琮接过文件翻开,一边看着打印出来放大的照片,一边漫不经心道:“那个人既然能把灭鬼的符纸交到她手里,要躲过监控大概也不是什么难事,说不定用了什么障眼法或者找了个替身,没准现在这四个都不是他。”
说完,他只听见周曜笑了一声,奇怪地看了对方一眼,“你笑什么?”
“三爷,你变了。”
“哦?”白砚琮饶有兴致地问:“什么变了?”
周曜笑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如果听到这种事情,你大概会……”他想了想,把脸上所有表情都去掉,又清了清嗓子,刻意压低了声线,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更贴近白砚琮的声音——
“监控同样会骗人,监控死角查过了吗?怪力乱神,不过是还没找到科学的解释而已。”
“——总之就是这样。”周曜说。
白砚琮失笑,他放下文件,目光落在腕间的那串碧绿的翡翠珠上。
细细算来,他和赵嵘玖在秋日相识,到今天已过冬至,也不过就是两三个月的时间,可他却总觉得自己好像和这个人已经认识了许久,从初见起就愿意为这个人把自己的底线一退再退,到如今,连自己二十多年来一直坚信不疑的东西也为他变了。
这对于曾经的白砚琮来说似乎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他生来就是天之骄子,所行所为皆是随自己心意,除了与家人和至交相处,从来只有别人顺从他的时候,却少有他为别人改变的时候。
也正是因此,明德市的人谈到他从来都免不了加一句“为人骄矜”,没说他飞扬跋扈已经是看在白家的面子上口下留情了。
思及此处,白砚琮低笑一声,旁人目光如何,从来不是他在意的事情,他所在意的,唯独赵嵘玖而已。
而被他在意的这个男人,眼下正坐在会客室里行那“怪力乱神”之事。
得到赵嵘玖肯定的承诺,李煦的状态显然好了很多,她甚至还抽空去卫生间整理了一下仪容,再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明显多了几分精神。
不过这些精神全都系在赵嵘玖身上,她十分小心地将那套被损毁的戏服交到赵嵘玖手中,又忍不住再问了一次:“可以救她?”
赵嵘玖没问她为什么明明昨天还对玉芙蓉恨之入骨,今天却又一定要救她,李煦眼底担忧和悔意做不得假,而他也另有问题要问她。
他仔细检查了戏服被撕裂开的地方,历经一夜,留在上面的黑鹤气息已经非常淡薄了,而且昨夜李煦遇袭后又有许多人上前安慰她,拥挤推搡间难免会碰到戏服,在上头留下的气息则更显凌乱。
赵嵘玖几乎是一寸寸地搜寻过去,半晌后终于停下了动作。
他并起食中二指轻轻抚了上去,旁人只看见一股极其浅淡近似于无的黑色雾气在他指尖升起,片刻后,渐渐凝实成了一片黑色鸟羽。
从那股黑雾出现,赵嵘玖的脸色就已经沉了下去,眼下看到这片鹤羽,眉心更是拧起了一个结。
李煦等人不知究竟,却莫名觉得此刻的赵嵘玖十分具有威胁性,令他们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若说之前还有所怀疑,那么现在赵嵘玖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另一位“山河师”的手笔,这与他师父交给他的法门如出一辙,只是那上面却不带丝毫能抚慰万物的自然之气。
赵嵘玖蹙眉沉思片刻,又问了李煦几个问题,但李煦对于昨夜的事也不甚清楚,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那只黑鹤盯上的,唯一记得的,便是那黑鹤大张的双翅和一双银刃般的利爪。
知她所言非虚,赵嵘玖便没再为难她,玉芙蓉本是寄身戏服的一缕残魂,被那符纸化身的黑鹤抓破衣衫,便相当于是又夺了她一魂一魄,这情形和白砚琮上次被青娘带入幻境时的情形很像,但却并不相同,毕竟一个是人,一个是鬼。
“她本就是鬼魂,我把她那一魂一魄带回来以后,她也留不了多久,不过她之前贸然插手了你的事情,同你有了因果,在这份因果还清之前,她难入轮回。”
“那……如果我主动放弃这什么因果呢?她可以入轮回,是可以重新投胎做人吗?”李煦思忖片刻,问道。
“重入轮回可以,至于要走哪一道却不是我能管的了。”
赵嵘玖坦诚道。
如今他也不必避着人行事,只随手取出一张符纸折成纸鹤模样往窗外抛去,李煦几人伸长脖子去看,却见半空中有哪里还有什么黄/色符纸,分明是一只形态优美羽翅洁白的白鹤正在半空盘旋。
赵嵘玖又走回屋内,将那件戏服朝白鹤抛去,道:“把她带回来。”
白鹤伸长爪子将戏服牢牢抓在爪间,又打了个旋儿,便斜上方清唳一声,这才飞走了,身形眨眼间便与空中白云合二为一,叫人再看不分明。
李管事看得心惊肉跳,他们那个小县城里头也有些跳大神的神婆,还有些据说是隐士高人的道长,可从来没有一个能如赵嵘玖一般,捏张符纸就变出只白鹤来的,这,这简直比变戏法的还要厉害!
他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赵,赵大师,那只仙鹤方才叫了一声是什么意思?是它答应了吗?”
赵嵘玖以手抵唇轻咳一声,耳尖微红,“算是吧。”
楼上的办公室里,白砚琮忽然扭头往窗外望了一眼。
周曜正在整理合同,见状也下意识地跟着往外头望了一眼,但窗外除了蓝天白云什么也没有,他不由得好奇道:“三爷,你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