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妈在世时买的大理石桌,别的不说,肯定比他头硬,这一下去少不得要破相了。
不过臆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一双手牢牢抓住了他的腰,将人往后一带,贺信陵也本能地随之动作,立刻感觉到自己背后压上了一个人。
“压到我了……”
他背后的人小声抱怨。
贺信陵一手拿着冰袋,一手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这才注意到沙发上坐着个披头散发的人,赫然便是他晚上见到的少女。
他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你在这儿做什么?”
“床太软啦……”对方细声细气地解释,“我喜欢硬一点的。”
贺信陵翻了个白眼,“少跟我开黄腔,怎么,你这是勾引了我爸还不够?”说着,他凑近对方,“成年了吗你?我明天就向警察举报他拐带未成年少女。”
“少女……你说我吗?我是男生,因为我爸爸死了也没有家了,所以贺叔叔好心把我捡回来的,警察姐姐说明天还要来看我。”
“草……”贺信陵这次是真的吓了一跳,手上一松,冰袋重重砸下来,落在面前的少年身上,对方吃痛低呼一声,捂着被砸到的手腕小声道:“你要把我砸碎了。”
“男的哪儿那么脆弱?”贺信陵说着,便知道今晚自己是误会了父亲,难怪对方那么生气,他想到自己当时口不择言说的那些话,面前这人肯定也都听到了,又听对方三言两语描述的悲惨人生,一时有些难堪,却又拉不下面子来道歉,轻咳一声,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坐这儿怎么不开灯?”
“我想在这里睡觉,你们人睡觉不是都不开灯的吗?”
“你们人?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贺信陵皱了皱眉,随口道:“小傻子,把客厅灯打开。”
“好的主人。”
一道机械音响起。
少年下意识站了起来,还没动作,就瞧见头顶的一圈暖色壁灯被打开,他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我这会儿叫小傻子开灯,你站起来干嘛?”贺信陵恶劣一笑,“你也叫小傻子?”
少年急了,小傻子显然是骂人的话,他可不能认下,“我……我叫听琴!”
贺信陵并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就套出了贺岳轻和一帮警察都没能问出的姓名,他随意点了点头,又说:“听琴?难怪我爸把你捡回来,他会弹琴,你这名字挺对他胃口。”
听琴眨了眨眼,“你不是也会吗?”说着,他双手比划了一下,“你进屋的时候,我闻到你有音乐的味道,在你背上,也有琴。”
“音乐是什么味道?”贺信陵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和面前这个人并不算熟稔,竟然也同他在这里聊了这么久,而且不管对方什么身份,他都看到了自己今晚和父亲争吵的丢脸一幕。
思及此处,贺信陵本已回暖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转身就想走,却被听琴抓住了手腕。
“干嘛?松手。”
“你把这个丢下了。”听琴把冰袋塞到他手里,“你可以让小傻子把灯关了吗,我要睡觉……”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好的主人”机械音,客厅重归黑暗,听琴没想到会这么快,吓得下意识抓住了贺信陵的衣角。
贺信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他接过冰袋,又重新在沙发上坐下,“小傻子,你怕黑?那你还让我关灯?”
“主人,你是希望我关掉灯……”
“闭嘴,小傻子,关机。”
“好的主人。”
听琴看向贺信陵,小声辩解,“我不叫小傻子……”
“还跟我争?自己家都找不到了,可不就是小傻子。”贺信陵拿起冰袋重新敷回脸上,“你怎么走丢的?我明天找人帮你问问,看这边学校有没有学生失踪的。”
听琴对此却闭口不言,沉默片刻才说:“我是没用的东西,我想在被丢掉以前做一件有用的事。”
贺信陵心头一震,听琴的语气很淡,但他却莫名从中听出了一点近乎舍身取义的坦然,他下意识转头朝对方看去,但在昏暗一片的屋内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借着些许窗外透进来的暗淡光线看到对方一个浅淡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