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亲眼看到这幅模样,谁能把它和刚才那头狂怒凶恶的巨兽联系起来?
赵嵘玖暗道一声难怪,最开始他感受到的那股陌生气息就充斥着弱小的意味,怎么看都应该是个新生的小精怪,如今这小小软软一团的模样,倒是和他构想中的差不多。
他挑了挑眉,单手抄起这头毛茸茸的小东西,转身走了几步,想起了什么,重又退了回来,驱使那只小蝴蝶把地上躺着的年轻人搬上床,自己则扶起那块先前被巨兽一脚踩翻的卧室门,指尖凝出淡淡金光,将它上面的裂痕一一抹去,又重新安回门边。
早先那口碎成八瓣的青花瓷赵嵘玖尚且能复原如初,这小小一块木门自然更不在话下,很快就光洁如新,谁也看不出来它曾被砸在地上。
赵嵘玖正要出门,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之靠近的还有低声交谈,隐约听到“鞭炮”两个字,他心中一动,原本已经落在门把手上的手又放了下来。
步伐轻巧,声音清丽,说话的是两个姑娘。
“……小钟总今天给咱们看的那个鞭炮就是咱们淮川钟家老一代的制作手法吧?我以前小时候玩的鞭炮都是从他们家买的,就是那个样子。”
“是啊,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找的那鞭炮,多少年没见过的玩意儿了……哎,这纵酒园漂亮是漂亮,也真是太大了,点个外卖还得跑好长一段路去拿……”
“都说屋里有方便面了……”
“说得好像你不想吃似的,刚才谁闹着要点臭干子啦?”
“嘻嘻,反正不是我。”
两人的交谈声很快便远去,倒是赵嵘玖若有所思,看了一眼那只替白砚琮传话的小蝴蝶,又回头看向卧室门的方向——
“钟阙这人我不太熟悉,以前没有过什么交集,也是这次烟花大会招标后,他们集团中标时才见过一面,他在经商上颇有些才华,听说制作鞭炮也是好手,别的倒是不太清楚,至于是不是家里有什么长辈曾到过明德,那就更不知道了。”白砚琮坐在轮椅上,一边说着,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桌上那头巨兽——缩小后的毛茸茸一团。
小东西如今睡得正沉,小肚皮一起一伏,带着金光的毛发也随之上下摆动,一身金光粼粼,倒是没了先前那副可怖的气势,虽然模样怪异,但也有几分奇特的可爱感。
赵嵘玖抱臂站在一旁,指尖轻轻敲了敲手臂,“这鞭炮若是他做的,他带来纵酒园做什么?如果不是他做的,那和他们钟家又有多少关系?”
“别发愁了。”白砚琮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这些可以明天等他醒了再问,左右我们这会儿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倒是这个,这是个什么神仙?它要这么睡上多久?”
此刻,那两个小傀儡正站在桌上,认认真真地盯着桌子中间睡得正香的小东西,闻言也扭头看向了赵嵘玖。
“这一道符咒下去,它大概能睡上八个小时。”
闻听此言,白砚琮倒是想起了什么,饶有兴致地看向了赵嵘玖。
赵嵘玖还以为他是怀疑自己斗不过那头疑似神的小精怪,又补充了一句,“我原本是想让那个钟……钟阙睡着的,没想到它会撞上来,若是认真打起来,我有把握迅速解决,本也不用这么麻烦的。”
白砚琮笑了笑,说道:“不是这个,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你才来纵酒园那会儿没多久,我就觉得每天的睡眠变好了许多,原本以前夜里常常因为腿凉睡不好,翻来覆去也难以入睡,可你一来……难道也是这符咒的功效?”
这倒不是假话,白砚琮以前一直以为那是因为赵嵘玖开的药有奇效,如今看来,倒好像不是药的缘故。
赵嵘玖轻咳一声,“自然不是,符咒这东西,一两次用在人身上倒也罢了,次数多了却会损害人的精神。”
因此,这符咒他从没想过要用在白砚琮身上。
“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你双腿病痛实则是因为邪祟缠身,堵塞了经脉所致,而我刚来的时候,你会晕倒也不是什么身体原因,而是外人招来的晦气找上了你……而我,恰好对它有一定的克制作用。”说着,赵嵘玖下意识转头望窗外空地看了一眼,又抬手指了指,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些,“所以我就在那里,等着你睡熟了才离开。”
说着,赵嵘玖不免有些赧然,毕竟……这翻人家院墙不算什么光彩的事儿。
白砚琮还是头一次听他说起这件事,惊讶之余却又不免觉得有些感动,他并不怀疑赵嵘玖的一片赤诚,说到底,当初他和赵嵘玖只是初识,彼此不过是利益交换,赵嵘玖大可不必如此。
他心中一动,定定望向赵嵘玖,低声道:“早知如此……”
赵嵘玖被他炽热的目光看得手脚都有些发软,撑着桌子站定,追问道:“早知如此什么?”
白砚琮伸出右手食指朝他勾了勾,待人低下头来,便仰头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下,“早知如此,我就该听周曜的,一早把你弄上床去,也免得浪费这么多的时间。”
“现在……也不晚。”赵嵘玖低笑一声。
两人靠在一处耳鬓厮磨,却冷不丁被一阵呼噜声打断,面颊微红的白砚琮低喘几声,扭头循声望去,忍不住笑了。
桌上那个毛茸茸的小东西显然正自好梦,如今不但打呼噜,还翻了个身,已经睡得四仰八叉了。
赵嵘玖却不满于两人的亲昵被无端打断,他皱着眉头朝两个小傀儡比了个手势,两个小傀儡会意,一个抱头一个抬脚,将那只小兽给抬了出去。
白砚琮失笑,双手撑着桌子借力,慢慢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赵嵘玖忙伸手虚虚搂在他背后,又伸直手臂予他撑着借力。
从桌边走到床边一共也没几步路,白砚琮一手按在赵嵘玖的小臂上,慢慢往前走,他如今的身体尚能坚持,不过刚走到床边,他就跌坐了下去,撑在腿上的手都微微有些发抖,低声道:“果然还是走不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