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嵘玖这一晚睡得不甚安稳,被他惦念着的人同样如此。
白砚琮在床上翻来覆去却迟迟难以入眠,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他闭目半晌,又坐了起来。
守在床边的两个小傀儡立刻哒哒跑到他跟前,齐刷刷地仰头看着他。
白砚琮伸手挨个在它们头顶轻轻拍了拍,径直披衣下床。
藏在暖炉中的小蝴蝶翩然落在他手边,说来也怪,明明是跟空气一样轻便又灵巧的小东西,却在白砚琮伸手接触到它时忽然凝实出了一股强劲的力道,支撑着步伐仍显踉跄的白砚琮走到了衣柜边。
白砚琮打开衣柜,取了件赵嵘玖的衣服出来搭在自己的被褥旁边,一面暗笑自己居然也会有这样“情思绵长”的时候,一面心中又忍不住怅然,分明赵嵘玖才离开一天不到,怎么倒好像许久没见了?若是叫赵嵘玖知道了,恐怕还会笑话自己。
他重新躺回枕头上,鼻尖嗅到了一缕熟悉的,清淡却又令人舒适的气息,心情也不自觉地松快了许多。
只可惜白三爷一睡着就忘了自己身边的不是人而是衣服,待得次日晨起,就瞧见赵嵘玖原本熨得平平整整的一件衬衣被自己抓得不成样子。
他靠在床头蹙眉看了片刻,伸手试着抚了一下,可这衣服被他压着睡了一晚,皱褶一时难以抚平,白砚琮索性将它随手一折,压在了自己枕头底下——
反正今晚还要用。
今日有小雪,从凌晨时分就稀稀落落地下着,眼下纵酒园的飞檐画栋上都薄薄地积了一层碎琼,园内的湖水也冻上了一层碎冰,负责饲养锦鲤的员工趴在湖心的观鱼亭上张望片刻,见还有几条活泼的小鱼儿没有冬眠,正在水面上一圈圈地打转等着喂食,立刻欢喜地给它们投下鱼食。
她一边喂食还得一边提防着园内的“御猫”们,既不能让它们胡乱跑上冰面以免溺水,又不能让小猫下水捞鱼,忙得脚不沾地,嘴里“喵喵乖乖”地叫个不停,偏偏这群小猫半点面子都不给,伸长脖子望着水里浮上来的一尾山吹黄金,其中尤以那只打头的狸花猫为最,眼瞧着那爪子都快伸到湖水里了,饲养员正打算把猫捉走,它们忽然接二连三地扭头跑了。
旁边有正拿着手机拍照的游客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一幕,好奇地问道:“这些猫怎么跑了?吃东西去了吗?”
饲养员抿唇一笑,“肯定是找我们馆长去了,这群猫,个顶个的成精呢。”
她说得不错,周耀正推着白砚琮路过观鱼亭附近,也不知道这群猫是怎么察觉到白砚琮的气息的,只要白三爷在园子里活动,它们每每都能第一时间跑到他身边去。
白砚琮对外也没公布自己双腿正逐渐恢复的消息,在园中时仍然是坐的轮椅,他正和周耀提及正月十五时纵酒园即将举办的“上元灯会”,那只狸花猫跑在前面,带着一群小猫围到了两人身边。
小奶牛猫被年兽挠秃的尾巴尖才长出来两三根毛,如今仍就是拿白砚琮给它系的丝巾顶着,它扒拉在白砚琮的轮椅边,软乎乎地“喵呜”起来。
白砚琮看向周耀,后者促狭一笑,耸了耸肩,暂时停下了关于上元夜活动的讲述,“三爷,它们好像是找你的。”
白砚琮捏了捏眉心,按开轮椅右侧一个小储物格,从里面取出了一把猫粮,小奶牛猫抢得先机第一个吃了,缠着丝巾的尾巴开心得左右晃动,看得白砚琮无语凝噎——
“纵酒园也没短你们吃的,怎么一个个都跟没吃饱似的。”
这一把猫粮也没多少,猫群吃完后就迈着轻巧的步伐离开了,独独那只狸花猫跟没骨头似的,跳上白砚琮膝头搭着的小毯子,见没有被驱逐,立刻安心地趴下来打起了盹儿。
刚巧此刻又稀稀落落地飘起了小雪,周耀便推着白砚琮走回办公楼的方向,刚走到楼下,一声鹤唳忽然穿破云霄,随之惊起了一群小家雀,纷纷振翅四散飞开,引得趴在白砚琮膝头的猫睁开眼睛,仰头望向空中。
周曜“咦”了一声,好奇地往空中看了一眼,随口道:“听说西山那边今年发现了不少野生翠鸟,离得这么近,也不知道能不能飞两只到我们这儿来。”
白砚琮倒是想起了当初赵嵘玖以符咒变幻出的那只白鹤,唇角微弯,闲适地伸手在狸花猫背上撸了一把,令它舒服得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好像是鹤的叫声……”顿了顿,他又低声补上一句,“还挺可爱的。”
周曜莫名其妙地“啊”了一声,正想问白砚琮从哪儿听到的鹤鸣,电话却突然响了,打断了他的问话,以致于两人都没有发现,他们注意到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
——而那声鹤鸣很快就再次响起,这一次它的声音比前一次更为刺耳醒目,显然是飞得越来越矮。
那是只黑鹤,它像只被扩大了数倍的乌鸦,通体漆黑,周身羽翅都笼罩着阴郁的气息,起它不过是在纵酒园上方盘旋鸣叫,渐渐往下飞落,离地面越来越近,最后双翅一合,一双银竹子似的细瘦脚爪踩在地上,将地面的青石砖抓出了几道刺眼的白色痕迹。
换作往常,这么大一只黑鹤出现在纵酒园内,定然会引得游客驻足拍照,可今日却没有一个人看到那只黑鹤。
听琴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走到窗边,疑惑地朝外张望。
“小听,怎么了?”
负责带听琴的修复师见状,也停下了活计,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