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琴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些不确定的神色,“不知道,就是感觉不太对,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修复师温和一笑,“是不是坐这大半天太累了?出去走动走动。”她很喜欢这个小徒弟,听琴悟性极高,兼之年纪又小——至少在她眼中看来,是比她小孙女年纪还小——因此工作之余不免将他当作亲近的晚辈,此刻也只当听琴是在室内坐了大半天没活动,就想着让他出去活动一下。
“我……”
眼见听琴想拒绝,修复师立刻催促起来,“去瞧瞧咱们院子里那颗海棠的果子红了没有,红了就摘下来吃了,别又让考古组那帮人给咱们偷摸了去。”
听琴想到贺信陵喜欢吃海棠果,立刻转了主意,脆生生地应了一句,披上外套扭头就跑了出去,瞧得他的老师忍俊不禁,“哎呀,还是个小孩子呢。”
听琴踮着脚去够长在最高处那枚红彤彤的海棠果,几片雪花落在他鼻尖,冻得他打了个喷嚏,喃喃道:“刚才我是想找什么来着……”
刚才他想找的那只黑鹤,眼下正在白砚琮附近盘桓不去。
若是李煦在这里,只怕一眼就能认出,这黑鹤同那天夜里袭击她的鹤长得别无二致,连瞳孔中的冷光都是一样的令人脊背生寒。
只是眼下,这只黑鹤却再没有了当日的威风,反而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在园内横冲直撞,看着好不狼狈。
它受主人驱使前来给白砚琮送信,可到了纵酒园才发觉白砚琮根本不是它能轻易近身的,且不说守在白砚琮身边那两个看似软萌无害的小傀儡和那只以金色流光勾勒出的小蝴蝶,单只白三爷几乎从不离身的那个掐丝珐琅暖炉也足够震慑它——尽管里面那滴大材小用给它取暖的山河师精血已经快消散殆尽。
虽然它只是个符纸变化出的低级邪物,并没有什么自主意识,但也许是因为变成了动物的形状,所以也沾染上了动物畏强的天性,此刻这只无人可以窥见的黑鹤盘桓在楼外瑟缩不前,直到再一次感召到主人的强硬驱使,才不得不硬着头皮飞向白砚琮所在的方向。
白砚琮正在办公,并没有留意到窗外天际飞来了不受欢迎的客人,但两个小傀儡却对视一眼,摆出了戒备的神情,其中一个仍旧守在白砚琮身边,另一个则迅速跑到了窗户边,手脚并用爬上了窗台,黑葡萄似的眼睛仔细观察着外面的事物,片刻后,它扭头看向了东北方向,乖巧可爱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似于“怒气”一样的表情。
“咦……看来那小子还真有些手段。”一间装潢得富丽堂皇的别墅内,端居上座的老者挑了挑眉,看向下方神情略显难堪的中年人,后者握了握拳,愤愤道:“他算个什么东西……”
“他不算东西,你的小家伙不也没能突破他的傀儡吗?”老者捻了捻胡须,温和地笑了,他眉目和善,须发皆白,穿着一套做工精细的唐装,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韵味。
中年人被老者一说,顿时不敢再开口,老者摇了摇头,“算了,毕竟是那老东西的徒弟,当初……”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蓦地转了话题,“还是我来吧。”
说着,他五指收拢握拳,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一缕金光自他掌心跃出,裹挟着一张朱笔涂抹的符纸跃出了门外。
“这种符纸……”赵嵘玖沉默片刻,似乎是在考虑怎样表述能够更委婉一点,又能直观地让人明白自己的意思,“如果拿文物来打比方,它连高仿都算不上,唐朝的制式却盖了宋朝的铭文,落款写的是清朝制。”
说罢,他看向面前的老人,“这样的东西,就和废纸没什么不同。”
在他对面坐着的,是津门市公安局的局长樊青云,对方已经是快退休的年纪了,原本就等着年后过人事议程,然后风风光光地退下来,谁知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碰上秦昌这事。
秦昌出事的地方本就是闹市区,附近居民众多,加之他死法离奇,偏又是大过年的喜庆日子,舆论一再发酵,逼得樊青云不得不立下军令状,若是初七还破不了案,他就引咎辞职。
樊青云看着桌上的符纸,尽管已经极力克制,但脸色仍然有些难看——手下人抓到了一个犯罪嫌疑人,审讯后对方交了这符纸上来,说是靠着这个杀了秦昌。
他双手交握放在面前,片刻后才道:“赵先生,先前是我们派来接洽的同志没了解清楚具体情况,所以怠慢了你,但我们是诚心诚意想与你合作,找出那个杀害无辜群众的凶手。”
今天一大早,樊青云带着副局长亲自上酒店来接赵嵘玖兼赔罪,这礼数也足够了,何况赵嵘玖本就不是在乎这些虚礼的人,当下也不再客套,单刀直入地提出要见见秦昌的遗体。
他想知道,秦昌的身上是否有留下过那傀儡主人的痕迹,如果有……和戴鸿嘉又有没有什么牵扯。
“自然该看。”说着,樊青云起身,旁边的副局长也跟着站起来做了个“请”的动作,“死者遗体有些奇怪……现在还在法医室的冷库,我们现在就去。”
赵嵘玖颔首,同他一起走出了会议室。
“局长……不是说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幕后主使吗,怎么……”
眼瞧着赵嵘玖的身影消失在楼道转弯处,刑事侦查局的负责人疑惑道。
樊青云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我昨晚半夜得到消息,他不可能是。”见对方不太相信,他索性把话说明白了些,“有人给他背书,凭那家人的手段……我想,即便真是他,对方也能把人全须全尾的保下来,没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
“啊?这算什么?如果真是他怎么办?”负责人不由得有些着急,“何况咱们怎么能确定他说的符纸这些东西就是真的……”
“不是,我相信他。”樊青云又说了一遍,眼神中一丝锐利一闪而过,“反倒是最开始被人举荐来说可以帮忙那位……我记得他自称是什么山河师?这个人,你给我好好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