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英说,"依我看,此事可以分阶段进行,不用一上来就废除奴隶制度。比如,可以先禁止人口买卖。"
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历朝历代都有禁止人口买卖的政策,在工厂案这个大背景下提出来,也不会引起任何警惕。
有人开了头,后面的事好像就顺理成章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得到了一套完整的方案。
第二步可以树立典型,就是先让一部分人——甚至可以直接是皇室——尝试用发给予奴隶良民的身份作为奖励,调动他们的工作情绪,看看效果。如果效果好,自然就会有无数人效仿。
然后才是第三步,由官方出台法令,要求所有蓄奴的人家,在一个相对较长的年限,比如五年之内,将所有的奴隶契约变成雇佣契约。
除了身份,别的什么都不变,能够最大限度地降低所有人的抵触情绪。
如此,便可以相对温和地将这些政策推行下去。中途固然会遇到一些阻力,但比直接一上来就废除奴隶制度会好太多。
"好,就按照这个方案来。"贺星回道,"回到眼下这个案子,诸卿以为该如何裁断?"
刑部尚书立刻打起了精神,"先出台禁止人口买卖的条例,然后再对已经购买过奴隶的工厂主既往不咎,但要求他们制定新的规章制度,不能无节制地压榨奴隶。至于案子本身,打死人的奴隶偿命,其余胁从者依案情审断,或徒或流。"
顿了顿,又说,"《民法》相应的条款,刑部与大理寺、监察院会尽快完善。确保再有此类案件发生,有法可依。"
"就这么办。"贺星回站起来,好似突然想起来似的,很随意地说,"对了,禁止人口买卖的时候,顺便加一条,封禁天下妓院,大越的土地上,以后绝不允许这个行业出现。"
重臣们都已经站起来,准备离开了,突然听到这句话,不由一愣。
但贺星回选在这个时候开口,很显然并没有要跟他们商量的意思,众人面面相觑片刻,仔细一想,又觉得这确实没什么可商量的。
无论贺星回身上有再多的身份,再大的光环,她终究是个女人。
这件事,在她那里,恐怕本来也不是可以商议的。
北方,维州。
自从工厂被西北军封起来,所有人分开关押,已经快过去一个月了。中途还有朝廷来的大官,对他们进行了审问,但最终的判决却迟迟没有下来。
大部分奴隶的心情也从一开始的亢奋,变成后来的惊怖,再到现在的麻木。
但领头做成这件大事的那几个,想法却跟其他人不同。
如果主家很有能耐,能在官府那边找到人的话,早就已经将他们处理了。现在迟迟没有结果,那就是事情闹大了。而且朝廷的官员都来了,说不定连陛下都已经知道了这个案子。
陛下会亲自处理这个案子吗?
这些年来,底层百姓的日子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好过,贺星回在他们心里,就像是下凡普度众生的神仙,于是想到自己的事情可能会惊动她,又是激动,又是惭愧。
既希望那道光能够照到这个黑暗的角落里来,让无数与他们处境相似的人能喘一口气,又很怕她会对他们感到失望,因为他们现在已经变成了"坏人",不再是良民。
虽然心里很矛盾,但他们还是希望贺星回能关注此事的。如此,他们这几个人的命且不提,其他人应该是能保下来的。
其实他们之前提那个,让工厂善待其他奴隶的要求,自己都觉得可笑。可是除此之外,他们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签过卖身契,身家性命就都是主家的了,想要脱离是不可能的,只能祈祷日子还能过下去。
在这样的背景下,当他们听到"shā • rén者偿命,胁从者或徒或流"的判决时,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徒刑或者流刑,听起来当然很可怕,对这些安土重迁、从来不会走得太远的百姓而言,未知是十分恐怖的。但是,也不会比死更可怕了。留在这里,工厂主的家属不会放过他们,有的是法子折磨他们,倒是被官府判了刑,反而脱离了这些人的掌控,说不定能挣到一线生机。
再后来他们才知道,这徒刑和流刑,都是交给西北军来执行的。
避开了地方官府,也就最大限度地避免了他们再被落入旁人手中。
不过现在,几人还在争谁应该去死。
一番争论之后,其他人都被压了下去,"胜出"的是张大娘和徐四,而这两个人,更是谁都不肯让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