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回了头,目光迎上她。他认真地看了她许久,像要将她此时的美丽铭记于心。他的眼睛比世间大部分郎君都来得清澈无尘,他的凝视也比大部分人都要专注真诚。
晏倾望着她微笑:“如此佳人,世间难求。”
徐清圆一下子用却扇挡住了脸,遮掩自己一瞬间的慌乱和赧然,以及欢喜、心悦。
他说:“乖一些。”
他放开了她的手,车门打开,凉风与春雨一同灌入。他听到身后女郎投桃报李的轻声:“你也是。”
——如此良人,世间难求。
晏倾离开去骑马,守在马车外的、原新嫁娘的侍女打个冷战。她见车中美人探出头,对她招招手,露出一笑:“你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待会儿你只消躲入人群中,懂吗?”
见她面善和气,小侍女心想这么好看的女子,应该是好人。
小侍女鼓起勇气问她:“你们要做什么?我家女郎被你们带去了哪里?她还会回来吗?”
徐清圆抱歉看她:“其他的我不能告诉你。但是今日之后,你家女郎一定平平安安地回到家——只要你今日配合我。”
迎亲仪仗队到了刺史府门前,众人乱糟糟地往门里挤。钟离那些镖局人刻意装着粗鲁,刻意吵着“雨太大了”,不管府门口迎亲的人如何阻拦,他们一径闯入。
府门口维持局面的管事被冷雨浇着,只好道:“先进去、先进去!里面有雨棚……新嫁娘呢?郎君呢?”
新郎似乎和那些武人一起般新嫁娘带来的嫁妆,只有新郎身边的小厮(刘禹留下的小厮)回府管事:“都在呢!进去再拜堂吧,我们淋了一路雨……”
管事:“不行不行,得跨火盆——”
他愕然收口,因为府门前才摆好的火盆,是一个闷着头往府里冲的侍卫一脚踩灭。管事横眉怒视,叫他停下,这人无辜地回头。一张白面英俊脸,管事觉得有点眼熟……
还没等他想明白,手持却扇挡着面容的新嫁娘已经被侍女扶着出了马车,袅袅走来:“请问是我带来的人闯了祸吗?”
原来这个青年人,是新嫁娘带来的仆从。那管事觉得面熟也正常……毕竟两家议亲时,仆从下人多有接触。
管事放下心。
管事咽下火气,对即将进门的少夫人和颜悦色,无奈道:“没什么,少夫人管好你们家的仆从吧。”
徐清圆伏身行了一礼,在侍女搀扶下跨过了已经灭火的火盆,走入府门。而那个踩灭火盆的人,正是钟离。他觉得今日的事实在有趣,忍着笑跟到了徐清圆身后,对徐清圆眨了眨眼。
却扇后的美人对他微微一笑,换他心跳加速,忙移开目光,暗道“可惜美人不是自己的”。
这迎亲队伍进府进的乱七八糟,新郎又非要和仆从们一起搬箱子,不和新嫁娘一同进府。管事知道刘禹恐怕还在和他爹闹别扭,便也没敢多管新郎,只先招待好新娘。
管事不小心瞥到了几眼新娘容貌,暗自咂舌:新娘子这么好看吗?那他家郎君一直闹着拒婚,是什么意思?
徐清圆进了刺史府便一路紧张,唯恐被人拆穿。
好在她左边是真正新嫁娘的侍女,后边是身材魁梧的钟离。二人将她挡得严严实实,而今日雨大,整个刺史府喜气洋洋,请满了客人。
刘刺史忙着招呼客人,没有人认出徐清圆。
徐清圆一路走过,低垂的余光将客人们看了大概:大都是刺史刘禄的官场同僚,蜀州的官员们应该来了大半。他们和刘禄互相恭维,祝福长官儿子娶妻。
这么多的官员在这里,如果刘禹没有逃婚,那刘禄聚集蜀州大部分官员,自然是有重要事要商议。
不过这些官员,也能被晏倾他们利用就是了。
“府君,新嫁娘进正堂了。”管事凑到刘禄耳边。
刘禄敬完一轮酒,余光早看到了新嫁娘的人入府。他面上维持着呵呵笑,含笑点头,在众人揶揄下走向正堂,准备接受新婚夫妻的跪拜。
他问管事:“禹儿没闹事吧?”
管事摸把额上的雨水:“没有,少郎君回来了,只是估计还不太高兴,不肯和新嫁娘一同进门,跑去搬新嫁娘的嫁妆了。”
刘禄沉脸:“胡闹!把他叫过来!”
即将进入正堂,刘禄又突然问:“晏少卿还没来?”
管事摇头;“一直没人回应。”
刘禄一惊:“不必等了!叫人直接闯进去,看他在不在里面……若是有人的话,就说一直叫门而无人应答,怕少卿病得厉害起不来身;若是无人!
“若是无人,立刻来报我!”
挑檐飞雨,泻如天洪。
院中搭了雨棚,贵宾如鲫,纷至沓来。
良时已到,一队人去找新郎,一队人去撞晏倾的院门,还有笑盈盈的客人们向正堂聚拢,在刘禄踏脚入室时,他们都等着观看婚宴。
直到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暴喝:“你是何人?”
下一刻,堂中已经坐下的刘禄夫人、新嫁娘的父母全都站了起来。新娘的父亲手指着却扇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新嫁娘,高声质问:
“你不是秀娘!”
徐清圆暗自惊住,没想到新嫁娘的亲人反应这么快。
她旁边的侍女噗通跪下,哭道:“府君救命——”
徐清圆慌得后退一步,被钟离按住肩。徐清圆看向钟离,钟离对她颔首一笑,沉稳之态,让她心安。紧接着,钟离长身飞跃,一把横刀从腰下飞出,他直跃上梁,扭身间一刀劈下,那悬挂于双方父母身后墙头的《芙蓉山城图》“哗啦”掉落。
他的刀锋如雪,挥刀间便在双方老人上空,双方父母发出惊叫声,急匆匆向外逃跑。
徐清圆一咬牙,扔下却扇,提裙奔向钟离,张臂去接那掉下来的水墨画。
同一时间,出逃的堂中人遇到慌乱抬步进来的刘禄。
众人:“府君!”
新娘的父母仓皇之外,满面铁青:“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女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