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禄抬目,登时虎目欲裂。
他咬牙切齿:“徐娘子!徐清圆!竟是你!”
这样的容貌,只见过一次,便不会认错!
徐清圆趔趄间接住了水墨画,一扭头便看到堂门口所立的刘禄。刘禄冷目看着她,眼神如冰刃,要将她千刀万剐。
刘禄:“给我拿下——”
他身后的侍卫们挤开慌张的客人,冲向正堂。钟离横刀在前,挡于徐清圆身前,他回头道:“妹子,莫怕。你好好解你的画,大哥给你挡着。一刻之内,谁也别想近身——”
徐清圆:“多谢钟大哥。”
时间紧促,她看钟离迎上敌人,自己不敢多分心。她蹲将下去,将水墨画放于地上,同时从袖中翻出两本书。在刘禄的瞪视下,徐清圆毫不犹豫地撕开那幅在刺史府正堂挂了将近四年的水墨画——
“刺啦”声如裂帛。
刘禄全身发抖:“我的画!竖子敢尔——来人来人!”
他又反应过来,扭身问身后面色发白的管事:“禹儿呢?!刘禹人呢?!”
“府君,不好了——”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过去,满身雨水,气喘吁吁,“晏少卿不在啊——”
刘禄脸色难看,眼见自己三脚猫功夫的侍卫们拿不下钟离,他目眦欲裂地盯着堂中那武功不错的青年,突然意识到这人眼熟。
他闭上眼,脑中电光闪烁——当日大柳村中,那个穿着黑斗篷、藏头藏尾要杀他的人!
他厉声:“是你!”
他不敢再托大了,局面超出他的预料,他开始咬牙,吩咐管事:“把今日调来的兵全都调过来!不必在城中藏着了,全都调来这里——”
客人们见刘禄如此吩咐,他们各自开始慌乱。
此处大部分人都是蜀州的官僚,他们对刘禄的事大部分都心中有数。客人慌张间,有人便想偷溜,有人窃窃私语——
“今日情况不太对劲,新娘都换了。”
“感觉很奇怪,我们先告辞……”
雨棚下客人已乱,偷偷想告辞离开的官员到府门前,被一个木箱撞倒。他跌坐在雨地中,弄得满身泥水,狼狈万分。
刘禄听到动静,扭头:“陈县尉,你敢走?!”
那陈县尉:“不不不……”
被他撞上的木箱,他被撞到,木箱本就没锁头的地方也被撞开。木箱翻倒,抱着木箱的两个侍卫模样的人后退,看到“骨碌碌”,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
是一个人……惨白的脸,浮肿的眼……
客人中有人大叫:“乔子寐!”
下一瞬,一只匕首从陈县尉的袖中飞出,陈县尉握着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这个滚出来的人——
然而当匕首刺中时,力道不对,他才发现自己刺中的是稻草。
他呆呆地看着匕首的下方,看到稻草从衣物中翻出来。
雨水浩大。
客人们呆呆地看着这个人——这不是人,这是一个披着人衣服、戴上了惟妙惟肖人像面具的稻草假人。
本来极容易分辨,可是因为慌乱,陈县尉一刀下去,才让他们发现这是假的。
客人们大怒:“谁?!谁开这种玩笑?”
“乔府君已经死了很多年了,谁这样亵渎他?!”
清而凉的男声从府门口方向传来,温和无比:“哦,原来诸位同僚,皆知乔子寐已死。在见他尸首之前,本官一直以为他携带红颜,告老还乡了。
“这位陈县尉见一假人,看也不看便刺下去,到底是对乔子寐多么恐怖呢?”
众人怔忡抬眼。
堂中徐清圆忙碌中同时抬眼——
绯袍飞扬、清隽秀致的晏倾立在府门口,他身边,是镖局弟兄们扮作的小厮,跟随着他,护卫着他。新郎官的婚服披在他身上,和绯红官袍何其相似。
他哪里是什么新郎,他是一步步走来的来自长安的大理寺少卿。
隔着雨水,他风流毓秀,和刺史府中的慌乱对峙鲜明。
晏倾对满目荒芜、甚至有人生出绝望的同僚们颔首,他目光望向刘禄,苍白憔悴却如松柏般让人畏惧:“我来迟一步了。我早说过,刘刺史稍等我几个时辰,我一定会来婚宴的。”
他看向之前向刘禄通报他消失的小厮:“何必着急呢?”
身后的撕画声一声声折磨着刘禄,前面的晏倾也让刘禄生起十二分警惕。那些侍卫们不敢动了,钟离退回徐清圆身边,低头一瞥,见整个画被撕做了一片片的纸条,徐清圆正用浆糊拼接。
正堂门口的刘禄盯着晏倾半晌。
他勉强笑:“晏少卿这是何意?今日我儿大婚,您和徐娘子闹这么一出,若是不给我一个交代——”
他面容狰狞,目有凶意。
晏倾淡然:“本官在此开堂审案,自然给你一个交代。”
他向前走来,一步步走向正堂。飞扬的衣袂擦过春日雨水,弯弧若刀,带着锋锐寒意,刺破此间的浑浊与麻木。
晏倾声音不大,却盖于雨水之上:“你们千方百计要向我证明乔宴不是好人,他变坏了。你们给他安上诱拐嫂子的私德罪,抢人粮食的是非不分罪,诬陷士人向世家投降的同流合污罪。
“你们畏惧他,怕我相信他,连看到个假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想杀掉。你们千方百计地说服我,真正惧怕的人是你们自己。
“这整桩案子,且让我们从头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