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不应该说是少年了,他看起来已经在往青年的趋势发展,但脸上还有点没长开的弧线,似乎这几年只是身量抽高,腰窄腿长。脑后一根细长发辫,辫梢上绑着银环,与狐狸耳朵上的银环一样。
耳朵机敏地立起来,耳朵里有厚重细密的软毛,时不时还会因为中央空调的冷风而抖一抖。
他大腿上有一道略显狰狞的伤痕,看起来刚受伤没多久,但他并没有着急去处理伤口。四下无人,他也习惯性的将尾巴圈到前头来遮羞掩盖,快手快脚的从床上拿起短裤穿上,才有些迷茫地坐在床边。
他撑着的手边,是摆在床铺上的一整套衣物。他在化成狐狸前脱下来的。
柏霁之看了那套衣服一眼,他甚至还买了一套有点中式风格的西装,旁边有折叠好的雨伞。但他竟然没有勇气化作人形去见她,而是又故伎重施的……
柏霁之重重倒在床上,任凭风和雨水穿过窗户吹进来。他是这个套房的长租客,但房间里并没有他住过的痕迹。
大概在一个多月前,柏霁之听说消失许久的宫理回来的时候,才定下了套房,这也不是第一次他脱掉衣服,化作狐狸,从窗户跳出去,远远地看她的院子了。
柏霁之拿起西装口袋里的瓷瓶药粉和自缝合式绷带,咬牙将药粉倒在伤口上,拿起绷带,将类似拉链两边一样的胶布,贴在伤口两侧,很快,那些薄薄的锯齿状的类似拉链齿的尖端,喷吐出类似蚕丝蛛网一样的细丝,紧密交织在一起,覆盖在了伤口上。
然后整个胶布和蚕丝都随着体温变成了硅胶状的肉色,他伤口里的渗血和血腥味,都遮挡得严严实实。
就是药粉里有古栖派的法力,与他天生半妖的体质有冲突,每次都能极快愈合,却也让他感觉伤疤就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过一样。
柏霁之对这种疼痛有些无法忍受,他从另一边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个老式的随身听,随身听上插着连线式的耳机,耳机线漆皮都有些斑驳了,他把耳机塞到耳朵里。
随身听上还有一些很傻的表情包贴纸。比如一个卡通人物拿着警|察证手指着,旁边是几个字“就是你小子不给加班费?”
还有一些“早日暴富”“我就是爱加班的M”之类的乱七八糟的贴纸。
贴纸的塑料皮也卷起来,他手指小心摩挲过去,显然这不是他会用的东西。这几年被罚跪或者是软禁的时候,他会偷偷地塞在耳朵里,耳机线藏在外套下头,在他耳朵还没恢复的时候,垂着的大耳朵正好遮住,没人会发现。
现在不太行了,立耳里塞着耳机太显眼了。
不过这里面除了前主人存进去的许多聒噪的歌曲和一些说话声外,还有大段他自己的声音。
柏霁之平躺在床铺上放着以前的录音,细瘦结实的腿因为疼痛而微微抽动,但抵不过他心里的五味杂陈,他实在是不想去关灯,就只穿着短裤裹着绷带,手搭在眼睛上静静躺着。
随着疼痛缓解,他尾巴在短裤后方挂扣尾巴洞的位置轻轻摇晃着,点开了磨掉漆的录音键,在开始录了好久的雨声之后,才翻个身吐出一口气:“……都没看清脸。戴着帽子和口罩,要不是走路姿势就跟半夜起床倒垃圾似的,我都认不出来……”
“以前还是个有爱心的家伙,现在就真是个混蛋。或者说本来就很混蛋。唔……这句话不算数。”
“吃那么多辣椒,辣死她算了,而且就给个鱼丸,真抠。她到底认没认出来,是因为我立耳朵了吗?不过这几年毛发颜色也深了,没有以前那么浅的青色了……她不会经常遇到碰瓷的吧?呃好像是这几年看新闻,不少妖会入室猥亵或者抢劫……”
柏霁之不是第一次这样对着随身听的录音自说自话,他说得很小声却也很顺畅,突然想起宫理拽他后腿的事儿,激动地时候音量也高了一些:“她才是猥亵的那个呢!”
他又连忙收声,脸上烧起来,偏过头去趴在床上,拇指粗细的细长辫子蜿蜒在后背上,忍不住腿也并拢起来。
不算数不算数。
要是那也算数的话,岂不是他化成狐狸上街被所有人看光了。
绝对不算!
柏霁之不能再细想下去,再想他就要闷死自己了,好不容易想点正事把思绪掰回来,他脸埋在枕头里叹口气:“到底这几年她都去哪里了?就没想过要找我吗……我丢了,她都不管吗?”
他正要在老旧随身听的小小屏幕上,翻找好久之前的那段录音,忽然他的手机亮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缱绻懒散的表情瞬间消失,他皱了皱眉头,坐起身来接通电话道:“……什么事?”
电话那头声音也是硬邦邦的不怎么客气。
“小少爷,今天必须回来。五少爷出事了,电话里不方便说,老爷说要开会。”
柏霁之坐直身子,看向自己腿上的伤,故意道:“他能出什么事,又死不了。”
那头沉默了一下:“……请您一个小时内赶回来。”
柏霁之嘴角有点冷淡地勾了一下,道:“我知道了。”
……
这个会并没有什么好开的。
就是五哥死了。
先是被狙击枪击中了膝盖,然后跟人在码头处发生了冲突,最后身中数枪而亡。
但问题是,五哥在柏峙和柏霁之这几代的兄弟里,算是实力比较靠前的,甚至是曾经有一年在古栖派的内部大比里,还跟柏峙打过一次平手。
周围古栖派的那些非柏家的师兄师姐们,都一脸忧心忡忡地在猜测着凶手。柏宗全更是最愤怒的那个,毕竟五哥虽然不怎么分管外头的分派分舵,却是主管出海与经营品牌的,算是古栖派最会创造外汇的儿子之一了。
他的母亲在哭号,李颦却表情淡淡地穿着旗袍坐在正座上,只冷冷将眼睛看过去,五少爷的母亲就噎了一下只能止住几分哭声。
柏霁之并没有跟主堂上其他兄弟坐在一起,他只站在后排,像个边缘人一样靠着窗边。他看到大部分兄弟都像他一样满脸无所谓的表情,柏峙更是根本就缺席,就只有电话摆在那边,还能听到他在派对里的欢声笑语。
柏宗全头都大了:“把他给静音了!”
旁边经常代柏峙出席会议的一位师兄将音量降低一些,也没完全静音。
柏宗全这样的大家长当然不会先表态,刚刚给柏霁之打电话的那位古栖派大师叔兼管事,站在了柏宗全斜后方,叹气道:“老七上个月被袭击之后,到现在还在昏迷,这已经很明显是冲着古栖派来的。不过上次不是枪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