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当初写信只让你来,可没让你带着俩孩子,好,你说都不说一声把人带来了,那些衣裳鞋子啥的,总得带齐整了吧,结果,屁!你光光的就来了,现在好意思说我们苛待你们几个?你哪来的脸!”
周小翠心说他她自己都没做棉衣呢,凭什么几个外人用掉家里不多的布票,当然她不会拿自己说事,她指着大宝小宝,“看见没,亲儿子都没做新棉袄呢,凭什么给你们做?你自己当亲娘的都不顾自己儿子死活,想把黑锅扣我们头上,没门!”
“那能一样吗?大宝有旧的,改改就能穿,这俩孩子可啥都没有,就指着大伯呢,”候二媳妇说着又哭,“爹,你可得给我们说句公道话啊,这俩也是你孙子,你不能不管,他大伯如今发达了,总不能连给俩侄子做身衣裳都舍不得吧,真要那样,可真寒了我们的心了!”
“还寒了你们的心?到底寒了谁的心啊!合着你们几个在家里白吃百喝的不算,还得给你们置办衣衫鞋袜?你去外面打听打听,有你们这样的么?啊?”周小翠气的眼珠子都红了,她指着老爷子身上穿的九成新棉袄,
“我们家这么多人全指着孩他爹一个人,他每个月布票就那么点儿,给俩老人做完,他自己都落不着一身,我们母子加大宝小宝,有一个算一个有新衣穿吗?”
“家里就这条件,还把我们当土财主了?这也要那也要,人肉好吃,你们要不要也试试?”
老爷子听着脸上也是好大不自在,看二儿媳妇还想吵,立刻把脸拉了下来:“老二家的,再闹你就回乡下吧,我们不敢指望你了!”
候二媳妇这才扭扭捏捏不敢造次,二蛋四蛋两个小心的坐到爷爷身边,老爷子看着叹了一口气:“回头把我和你娘的旧衣改改,给俩孩子穿。”
候二媳妇心里老大不愿意,不过也不敢再说,她知道老爷子刚才说的不是假话,她要再敢闹,老爷子真敢让他们走人。
周小翠这下不再说什么,左右老俩口的东西她也看不上就是了。
大宝见他们终于不吵了,暗暗长出了一口气,唉,整天这么闹哄哄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妈妈姐姐一起住......
被念叨着萧圆,她这会还自身难保,且顾不上他们呢。
“妈妈,王处长说要给咱们的煤球,什么时候送来啊?”小娴缩在萧圆怀里,但还是觉得冷,好像温度又下降了,“最近越来越冷了,快要下雪了吧。”
“实在不行,明儿起就暂时拿家里的煤先顶上,王处长答应了的事情总不能不算数,咱先等一个礼拜再说。”萧圆也不想还没去报到,就把单位的大领导给得罪死了。
“那要是一个礼拜还没好呢?”小娴有些担忧,家里的那些炭可是她们用来做饭的,这要是一下用完了,她们连杯热水都没的喝了。
“不能够吧?一个礼拜还不够他们弄点煤球?”萧圆被孩子说的也有些不确定了。
小娴这下更担心了:“妈妈,还是别动家里的那些炭吧!”
“这不是天冷了么!”
“妈妈,咱们再忍忍吧,说不定明天就是大晴天呢。”小娴默默求着老天,希望明天是个大晴天,这样她们还能再撑几天。
“就是大晴天,晚上还是照样冷啊!”萧圆忍不住叹气。
这下小娴不说话了,突然一阵寒风吹来,打在窗户上啪啪的响,冷风透过门缝窗缝,使劲的往屋里钻,丝丝的寒气在屋里四处游荡,小娴本能的往妈妈怀里挤。
萧圆也觉得冷,她又将怀里的孩子紧了紧:“这样,你明天一早就去厂门口等邓科长,你问她棉花买好了没,没买齐没事儿,不管多少你先拿回来,问完棉花先别走,你再问问她煤球的事,就说马上要下大雪了,咱们撑不住了。”天越来越冷,实在矜持不起来了,该不要脸时就得不要脸。
萧圆小声教着闺女:“你要是能哭出来,就哭两声,我看邓科长是个心软的,没准看你可怜,更加上心也说不准。”
小娴苦着脸,觉得当着人面哭有点难为情,但家里这样,实在讲究不起来,于是小声应了:“我知道了,妈妈。”
“乖!”萧圆听着孩子兴头不高,也很无奈,“等熬过这阵子,以后就好了!”
人啊,就是社会性的动物,一会你念叨着我,一会我念叨着你,这会轮到被人念叨着的邓科长,不禁打了个喷嚏。
“这是要降温了呀!”
她赶紧将门窗关严实,回过头见自家几个皮孩子还在闹腾,又是一阵发脾气:“都别闹了,赶紧睡觉去!”凶完孩子,就一手一个将孩子拎到了床上,转过头又喊她男人,“赵老三,赵老三,快来哄你几个孩子睡觉!”
赵老三一听到老婆的召唤,就忙不迭的来了,顺便将剩下的一个孩子给拎到了屋里:“个小东西,这么晚了,还不睡觉,真是欠收拾!”惹的小孩一阵嘻嘻哈哈,赵老三也只是无奈摇头,男孩儿就是皮。
见人来了,邓玲玲就当了甩手掌柜:“你哄他们睡觉,我去洗漱,”走到门口,又扭头看着他们爷几个,“都给我老实点啊,我耳朵听着呢!”
一通鸡飞狗跳之后,夫妻两个才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北风吹的呼呼的,邓玲玲想起萧圆有些担心:“降温了,也不知道那娘俩怎么样?”
这会的赵老三有些心猿意马,他那大手在被窝里面摸来摸去,根本没听见媳妇说了什么,邓科长正烦着呢,见某人还有心情动手动脚,腾的一脚就踹了过去:“干什么?没见我烦着呢么!”
“哎呀,你又烦什么啊?”赵老三讪讪收回了大手,“厂里这么多人呢,你也别什么都自己扛着。”
邓科长狠推了他一把:“合着我刚才说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见是吧?”
“哎哟,你轻点儿啊,”赵老三摸了摸自己胳膊,心说这婆娘力气就是大,推一下就疼死个人,“说吧,这次我听着。”
“还不是那母女俩?你是没见过那娘俩住的地方,这天眼见着要下雪了,也不知道她们能不能撑得过去?”邓科长忧心忡忡。
赵老三一听敢情是为个外人,心下很不高兴:“你管那么多干嘛?厂里有书记有厂长,什么时候轮的到你操这闲心了?”
“说的轻巧,真要出了事,倒霉的还不是我?”邓科长听他那调调,就知道他想的什么,“我说你好歹有点同情心,人家那么可怜!”
“世上可怜人那么多,我能可怜的过来吗我!”
邓玲玲撇撇嘴:“人家萧同志转过年就要跟我们一个部门了,以后都是工友,我这会能帮一把是一把。”邓科长说的大义凛然。
“跟你有个一毛钱关系?”赵老三听的莫名其妙,“我说你这责任心也太重了,人家就是不满意要找厂里闹事,那也是厂长书记头疼,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不给厂里添乱就不错了。”
“怎么没关系?王处长将这事交到我手上,回头人家出了事,能有我的好?”邓玲玲这会也有点恨自己多管闲事,“别忘了,我还答应人家帮忙买东西呢。”
“买东西算个什么事,回头你帮人买了不就成了?”赵老三倒是没觉得帮人买东西有个什么,跑跑腿的事儿么,又不用自己出钱出票,干了还能在领导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邓科长听他说的轻描淡写,又是呕的不行:“我,我这不是还没给人买嘛!你听听外面,风呼呼的,我还没给人买东西,万一明儿一早母女俩出事.....我上哪儿说理去!”
说到这份上,赵老三总算明白了,他也不禁觉得自己媳妇太倒霉了些,这才答应人家帮忙买东西,晚上就降温,搞不好半夜还得下大雪,听说人母女俩更是连一床厚点的棉被都没有,这,这万一要真是出点事儿,搞不好自己媳妇还真成了背黑锅的。
邓玲玲见自己男人终于听懂了,听人老半天没说话,明白他是真懂了,她推了人一把:“说话呀,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去看看?”
明白归明白,人家可怜也是真可怜,可让自己大晚上从暖和的被窝里出来跑出去.....赵老三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兴许就是咱们想多了呢,晚上不一定会下雪呢,即便是下雪,那娘俩没有厚棉袄,多穿两件薄棉袄也是一样啊,明儿你赶紧帮人把过冬用的东西买好就算是帮了大忙了。”
邓玲玲还是很担心:“我这眼皮老是跳,总觉得要出事,要不我就去看看?”说着就要起身,被赵老三一把拉住,“干什么?这大晚上的让你一个女人出去,我能放心?哪儿也不许去,睡觉!”
“嘿,你这人!”邓玲玲被人死死拉住,挣扎了两下还是没挣开,“你要不放心,就跟我一起去看看,又没多远.....”
“我不去,你也不许去!”赵老三将人困在床里面,不让人起身,“睡吧,人肯定没事,这都多少年没听说冻死人了,哦,就偏偏那么巧给她们赶上了?”
“怎么可能!你就放一百个心,绝对没事,睡吧,早点睡早点起,顺便早点给人买东西去,那才是正经事儿。”
邓玲玲被赵老三这么一劝,心下倒是松了不少,这会躺在被窝里,也懒得起来了,叹了口气,心说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吧,她不可能那么倒霉。
赵老三怕媳妇儿再出幺蛾子,一个翻身就压了过去.......
外面北风呼呼的刮着,不少人都觉出降温了,不过大家感叹一声也就罢了,钢铁厂家属院里暖气烧的足足的,在屋里穿着秋衣都不觉得冷,一点降温的感觉都没有,也许明早上班能感受到一点儿,毕竟路上可没有暖气。
林主任也听见了,他这会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起下午言辞拒绝了王处长......这会听见外面的风声,感受到空气中温度的变化,良心上有些过不去。
睡不着的林主任干脆从床上爬起来,他披上大衣站在窗户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雪了,窗台上都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