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禾是永平宫的掌事宫女,贴身伺候贤妃多年。
贤妃仗着母族强势,素来嚣张跋扈,谁都不放在眼里,待身边人不算好,但也没多坏。可自从唯一的儿子死后,贤妃性情大变,越来越暴戾乖张。她将四皇子的死算在姮嫔头上,可姮嫔盛宠不衰,皇上把人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又有皇后撑腰,她拿姮嫔一点办法都没有。于是她便将无处发泄的愤恨全部发泄在伺候她的宫女太监身上,轻则打骂,重则动用私刑,那些不堪淩辱的宫女们,有的投了井,有的上了吊。可对贤妃来说,不过是死了几条贱命而已,根本无关痛痒。
梦禾早就过了出宫的年纪,可贤妃按着她不放,她只能继续在宫里熬着,眼看着就要熬成老姑婆,她心急如焚,不得不另谋出路,筹算着逃离永平宫这个人间地狱。
于是她找到了即将就藩的五皇子苏照夜,以旧时她施与他的小恩小惠为筹码,请求认他为主,追随他去往封地。
因此才有了今夜这场密会。
“殿下亲自来见奴婢,有何吩咐?”梦禾也不废话,直接问道。
苏照夜偏头示意站在身后的绍生,绍生举步上前,探手入怀,掏出一样物事,递给梦禾。
“这里面有两样东西,”苏照夜低声道,“一样是méng • hàn • yào,另一样是银针。在贤妃临睡前,想法子让她服下méng • hàn • yào,等她睡死之后,将银针刺进她头顶的百会穴,她就会无声无息地死去,不会有任何异状。”
梦禾惊骇,期期艾艾:“殿下,我……我……”
苏照夜径自道:“皇后行将就木,当皇后殡天之时,便是你下手的最佳时机。届时所有人都忙碌于皇后的丧事,决计不会大费周章调查贤妃的死因,只当她是在睡梦中暴毙了。”
“贤妃一死,姐姐没了主子,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放出宫去。届时我会派人护送姐姐去往邺州,委屈姐姐先在宣王府暂住一段日子,待我就藩之时,途径邺州,顺路去宣王府接上姐姐,随我一同前往蓟(jì)州。”
宣王,即是三皇子,去年就藩去了北边的邺州。
当年御花园落水之事,苏照夜包庇了三皇子,恰逢四皇子坠崖而亡,三皇子失去了关系最好的兄弟,于是转而和苏照夜交好——这正合苏照夜的心意,他需要的是盟友,而非敌人。
苏照夜的封地蓟州,恰好和三皇子的封地邺州毗邻。
蓟州位于启国的最北边,作为启国和雪国交界的崦嵫(yānzī)山便在蓟州境内。镇守北境的玄鹤营常年驻扎在蓟州州府碎叶城,而苏照夜的绥王府,也建在碎叶城中。
梦禾听他安排得如此周祥,悬着的心便放下了一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她还是懂的,梦禾踟蹰片刻,一咬牙,心中有了决断——贤妃确实罪该万死,杀了她,就当为那些枉死的姐妹们报仇了。
梦禾将绍生交给她的东西收进怀里,双眸在黑暗中闪着幽光,一字一句道:“奴婢定不负殿下所托。”
苏照夜伸手轻轻拍了拍梦禾的肩,道:“回去吧。”
梦禾转身离去,苏照夜也没逗留,原路返回。
走了一会儿,绍生忍不住问:“殿下,您真的要带她去蓟州吗?”
苏照夜没有回答,绍生便知道答案了。
刚走出御花园的大门,骤然听到雄浑的钟声,响彻皇宫。
苏照夜驻足,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听着仿佛近在耳畔的轰鸣,神色凉薄得如同这秋夜。
一声,两声,三声……
整整二十七声。
这是丧钟。
为皇后而鸣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