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体奥妙莫测,充满了不确定性,败血症的事他姑且可以用“奇迹”来说服自己,但接二连三的反常表现不容忽视,杨淮安的身体肯定发生了某种变化,甚至有可能是变异。
现在条件不允许,等到了G市的医学实验室,他必须给杨淮安做一次精细的全身检查。
海上航行的第五天,因为台风,轮船再次靠岸。
狂风、暴雨、巨浪,天地间嘈嘈切切。
轮船在风浪中不停摇晃,明明也算个庞然大物,但面对浩瀚磅礴的自然之力,却渺小如一叶扁舟。
所有人都待在各自的包间里躲避风雨。
梵音从床头那扇小窗看出去,只能看到白茫茫的雨雾,她的心里似乎也大雨滂沱,充斥着迷茫、恐慌与烦躁。
她想要冲到甲板上,对着漫天风雨大喊大叫。
但是不可以,她只能像个木头人似的呆坐在这里,尽力维持着“我没事,我很好”的假象。
“你在想什么?”杨淮安忽然问。
“想发疯。”梵音一不留神说不出了心里话,顿了顿,她轻声问:“杨叔叔,你还记得末世以前的生活吗?”
“当然记得。”
“那时候你过得好吗?”
杨淮安沉默几秒,缓缓地说:“无所谓好,也无所谓不好,我的时间和精力几乎全用在工作上了,工作累了就睡觉,睡醒了继续工作,像个陀螺。”
“你没谈过恋爱吗?”梵音又问。
“谈过,”杨淮安自嘲一笑,“但是每次都不超过三个月,而且每回被甩的都是我。”
“那你想过结婚吗?”
“从来没想过,我没信心做一个好丈夫,更没信心成为一个好父亲。这个世界上不幸的家庭已经够多了,我又何必再制造一个呢。”
“你听说过幸福守恒定律吗?”
“没有,我只知道能量守恒定律。”
“幸福守恒定律就是,一个人一生中所经历的不幸和幸福的总和是恒定的。”梵音说,“就拿你来说,你的前半生经历了太多不幸,那么你的后半生就会拥有很多幸福。”
杨淮安琢磨了一会儿,笑着说:“我怎么觉得这个幸福守恒定律,有点阿Q精神那意思?”
“我们都需要阿Q精神,”梵音认真地说,“来缓解这个糟糕的世界带给我们的痛苦。”
“嗯,”杨淮安点点头,“你说得对。”
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会儿,梵音心里平静多了。
外面的世界越吵闹,就衬得这一方空间越静谧,梵音突然觉得,此刻是个自白的好时机,于是她不假思索就开口了。
“杨叔叔,对不起,”梵音看着对面的男人,话音轻柔而真挚,“我骗了你。”
杨淮安也看着她:“你骗我什么了?”
梵音说:“我不叫祝梵音,也不是十六岁,我的真名是林陈曦,今年十八岁。”
前几天对左流之和杜书樵说过的那番话,梵音几乎原封不动地又对杨淮安说了一遍。
“……在得知杜医生和S教授的关系之后,我就对左队长坦白了我的真实身份和经历,我让他暂时瞒着你,就是为了亲口告诉你。”梵音再次向他道歉,“杨叔叔,对不起,你对我这么好,我却一直在欺骗你。”
杨淮安神色如常,没有丝毫被欺骗的不悦,他温和地说:“你只是为了自保,你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我要是你,也绝不会轻易暴露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人心。”
梵音深以为然,嘴上却说:“但是我很幸运,刚逃出实验室没多久,就遇见了左队长、杜医生、还有你,你们都是值得相信的好人。”
杨淮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他才不是好人。
为了让梵音永远留在他身边,他甚至打算杀死她投奔的亲人,现在知道她的亲人几乎死绝了,只剩下一个下落不明的弟弟,他不仅不替她难过,反而暗自窃喜。
就算找到了她弟弟,她能依靠的人也只有他,她没有理由离开他……等等,他陡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杨淮安皱起浓眉:“杜医生知道你对丧尸病毒免疫,肯定也会效仿那个S教授,利用你做人体实验。”
梵音说:“我已经答应杜医生,只要他帮我救出我弟弟,我就愿意配合他做任何实验。杜医生和S教授不是一类人,我相信他不会伤害我。”
就算杜医生不会故意伤害她,但实验必定伴随着不可预测的风险,杨淮安不希望梵音像小白鼠一样死在实验室里,他不在乎丧尸病毒能否被治愈,他也不在乎这个世界能否被拯救,他只在乎梵音。
一旦救出林陈煦,他就带着姐弟俩远走高飞,逃到深山老林里去,避世隐居。
“杨叔叔,你在想什么?”梵音问。
“没什么。”杨淮安回过神来,“那我以后怎么称呼你?”
“还是继续叫我梵音吧,我已经习惯这个名字了。”
“这个名字是不是有什么来历?”
梵音微微一怔:“她是我的一个朋友,不过……她已经死了。”
台风持续了十几个小时,等到风平浪静,轮船即刻起航。
海上航行的第八天,轮船第三次靠岸,这回是晁纪昌和周肆要下船了。
休养了这么些天,晁纪昌的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和丧尸赛跑也不在话下。
除了左流之,和杨淮安关系最好的就是晁纪昌和周肆了,他们短暂相拥,互道一声“保重”,然后潇洒地分别。
杨淮安站在船头,直到那两道身影消失在视野中,他才转身离开。
很快,他发现五号包间的门被反锁了。
杨淮安没有声张,他去找来钥匙,开门进去,再迅速将门反锁。
梵音蜷缩在床上,脸色苍白,满头大汗,显然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杨淮安麻利地脱掉上衣,把神志不清的梵音扶起来,让她依偎在他怀里。
如同五天前那个夜晚,梵音再次咬在相同的位置,她像个饥肠辘辘的婴儿,卖力地吮饮新鲜血液。
上回杨淮安百思不得其解,如今他知道了梵音曾经的遭遇,心里便有了合理的推测:是那些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把梵音变成这样的,她的“暴力人格”,她对血液的渴望,都是人体实验的“后遗症”。
但是杨淮安不在乎,他心甘情愿做梵音的血包。
这种类似哺ru的行为,让他和梵音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连结,并让他获得了同样无法言表的、精神和肉躰的双重满足。
等梵音自然而然地陷入沉睡,杨淮安把她放回到床上,情难自禁地在她眉心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轻吻。
接着,杨淮安先用蘸水的纸巾擦掉梵音唇上的血迹,又简单擦拭了自己的伤口。他背过身去,先脫外裤,再脫內裤,他把內裤揉成一团,擦了擦小腹上的黏稠,再从包里翻出一条干净內裤换上。
梵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杨淮安没有去甲板,而是陪她睡在了包间里。
他睡觉不打呼噜,这是一个巨大的优点。
梵音悄没声地爬起来,去外面上厕所。
从厕所出来,她没回包间,而是下了一层,打算去陪张春生说说话解解闷。
路过货舱门口时,铁门突然从里面拉开,梵音猝不及防地和门里的人打了个照面——是付东离。
秦歌和付西棠仍旧担负着分发食物的工作,所以货舱的钥匙由她们两个保管,付东离能够在半夜三更擅自进入货舱,应该是付西棠给他的钥匙,抑或付西棠亲自帮他开的门。
梵音往货舱里面张望,可是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小棠,你在里面吗?”她低声问。
“不想死就闭嘴!”付东离面目狰狞,咬牙切齿。
梵音本来只是随口问问,付东离的过度反应让她生出不好的预感,她冷声质问:“你又对小棠做了什么?”
付东离闭口不答,他从门里出来,转身关门,梵音弓着腰从他手臂下面钻过去,进了货舱。
“wǒ • cāo……”付东离边骂边跟进去,他关上门,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趁机弄死这个多管闲事的臭biǎo • zǐ,丢进海里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