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算什么好地方,无非就是每个大学都标配的足球场、人工湖和小树林。
春信惊叹连连,她总是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哪怕只是块被爬山虎包裹的破墙头。
早春还很冷,太阳光白亮刺眼,她们躺在足球场草坪上,她穿一件米白色旧毛衣,蓬松微卷的长发洒在草地上,睫毛盖住眼睛,漂亮的嘴唇是没有血色的苍白。
那是雪里曾无数次回想的场景,那时候她已经很瘦了,毛衣和裤腿下面空荡荡的,不知道为什么,常常会流鼻血。
是病了还是被家里人打的?她好像说过,但雪里早就忘记,或者说当时就没怎么听。
后来想问,已经没机会。
现在的足球场像只寒风中蜷缩在墙角的掉毛老狗,黄色草皮块块斑驳,铁网围栏都被人拆走拿去卖了。
这不是雪里记忆中的那片草坪,但就是这样一块草坪,过段时间就会被挖掘机全部铲掉。
关于春信的一切,随时间慢慢在消失。
春信已经没有家人,她从小受苦,除了她,没有人会记得她,想起她,心疼她。
如果有一天,连她也忘记,谁还记得这世上曾有过一个春信。
穿米白色旧毛衣,头发有点自来卷,躺在草坪上安静闭着眼睛晒太阳的尹春信。
“雪律师,是你吗?”
迎面有人打招呼,雪里回神,习惯性僵硬牵动唇角。
“你好,请问……?”
“方婷啊,小你一届的学妹……大律师不记得也很正常……你也来看学校啊。”
“是,听说要拆了,来看看。”雪里指背推了推眼睛,本能答。
方婷遥望远方低灰的天,“时间过得真快,毕业好像还在昨天。”
“是啊。”
时间过得真快,十年浑噩,除了春信在脑海中越发清晰,周遭正在发生的事或将要发生的事,距离她似乎都十分遥远。
雪里个子很高,长直的黑发在脑后盘一个髻,眼睛藏在镜片下,角度的原因,是一片晃眼的白,唇微抿,看起来很不好接近。
对方随意寒暄几句便离开了,具体说了什么,雪里没听清。从进校门开始,她深陷回忆,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游离的状态。
她的灵魂一分为二,一个避世悲观,常年蜷缩在不见天日的墙角,一个理性果敢,插电的机器般不知疲倦。
夜深人静时,仰面看着天花板,在回忆的沙滩上细细翻捡,寻找与春信相关的,埋藏在地底的小贝壳。
——春信啊,春信。
还有个地方,是学校后街,有一家卖鸡蛋灌饼的。是第几户来着,招牌换了,搬走找不到了。
加培根,加火腿肠,加两个鸡蛋,多多的辣椒酱,包着生菜。春信说,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之后雪里常常想起她眯着眼睛笑的样子,再好的东西吃起来都没味儿。
小时候零花钱都是跟她分着用,买包子豆浆,辣条面包,都是两份的。
去北方回来,吃过了肉夹馍还有羊肉汤,说给春信听,她馋死了。
那时候信誓旦旦承诺,以后带她吃遍全世界最好吃的东西,还说要买房子一起住,做她的家人,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