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沉死沉的,春信挣了两下,动不了,闭上眼睛又睡不着。今天雪里生日,惦记着送礼物呢。
雪里也睡不着了,但就是不想起,就想这样搂着她。小孩软绵绵没骨头,睡得热烘烘,好抱。
春信是不过生日的,以前奶奶说她生日是三月一号,大姑姑又说是三月四月,到底是哪天呢,也没个准。
现在她不在尹家了,也不想要以前的生日,好多次蒋梦妍说要给她过生日她都不过。
春信仪式感很强,雪里的生日和户口本上的登记是一样的,她也想这样。可她还是个黑人,连户口都没有,国家都还不知道有她这个人呢。
雪里给她做积分奖励后,春信就把领奖当过生日,奖品就是她的生日礼物。
今年她的生日已经过了,就是跟雪里一起上火车那天,吃了泡面和火腿肠,还有三包辣条,喝了五杯水,上了八次厕所。
生日礼物是围巾,这个雪里早就知道了,但春信总喜欢制造点小惊喜,有时候也可能是惊吓,不管怎么说,雪里都很期待。
可雪里万万没想到,这条围巾竟然有两米多长!
她光脚站在地上试戴围巾,春信使坏,跳下地用围巾把她从头到脚裹起来,拍着床大笑,“你被锁住啦!木乃伊,哈哈哈……”
雪里杵在那,就剩下头和脚露外面,“这怎么戴出去,都能当件衣服穿了。”
“哈哈,想不到吧。”春信说:“这条围巾,可以两个人一起戴哦。”
雪里恍然大悟,轻轻“啊”了一声,“我们一起戴吗。”
她扬着脸笑,“嗯呢。”
小时候过生日爷爷奶奶都要包饺子,炖鸡,蒸鱼,现在还是老三样,跟奶奶出去买菜,正好试戴下围巾。两个人穿好衣服在门口,你脖子上绕两圈,我脖子上绕两圈,中间留半米长,手拉手一起出门了。
围巾红色的,很显眼,毛线是新的,又软又暖和。
雪里牵着她手揣在自己衣兜里,春信把自己捆在人家身边了,还在那美呢,“我真是又聪明又厉害,冬冬有新围巾,我也有新围巾。”
雪里笑,“春春就是最厉害的。”
刚开始还不习惯,春信一下楼就往雪地里蹦,天天玩都不腻,看见了就非得抓一把在手里捏着。
雪里怕她把自己勒死了,只能跟着去,春信低头她跟着低头,春信弯腰她跟着弯腰。
她一点没发现异常,还转头问人家,“你不是不爱玩雪,跟过来干嘛。”
雪里:“你说我跟过来干嘛。”
春信:“我咋知道你的。”
雪里:“……”
奶奶带她们去集市,集市人多,奶奶又夸春信,“聪明,太聪明了,这样你俩就不会走丢了。”
雪里说:“走丢也是一起走丢。”
奶奶就笑,她还不知道雪里小时候被拐那事,蒋梦妍不敢说,雪里不说,春信也不说,大家一起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奶奶推个小车在前面,两个小姑娘在后面跟,戴一条围巾,多稀罕呐,大家一看就知道她俩关系好。
春信没见过北方的集市,看什么都新鲜,雪里看到合适的就给她买。
大糖葫芦、大冻梨、麻花、锅包肉、机器里刚拽出来的玉米棍、打糕、小饼、烤肠……哎呀,太多啦!
……
晚上两老两小吃完饭坐在客厅沙发上聊天,爷爷奶奶并排坐着,雪里躺在贵妃榻上,春信把腿搭在她腿上看一本闲书。
老人特别喜欢回忆,爷爷絮絮叨叨说些年轻时候的趣事,自己说得挺陶醉,也不管有没有人听,东一句西一句。
奶奶在厨房切水果,每样都切了点,弄成小块放在盘子里,端给两个小孩吃,“补充维生素,对皮肤好呢,小姑娘就是要多吃水果。”
春信赶紧爬起来坐好,双手接过,雪里躺着,张嘴“啊”一声,春信用牙签叉了块苹果喂她。
奶奶轻轻打她一下,“你看你把她惯得。”
“还好啦。”春信说:“有时候,冬冬也惯着我。”
奶奶问:“她怎么惯着你,我看就你一直惯着她,给她喂饭,给她织围巾,现在又喂水果。”
前两天玩瞎子游戏,雪里装瞎子,吃饭都是春信喂的。
爷爷挺感慨地说:“冬冬现在变得开朗了,以前在家都不怎么爱说话,也不出去玩……”
总结就是她这个人相当无趣,小小年纪就一脸深沉,对所有小孩子喜欢的东西都无动于衷,买什么样的玩具都勾不起她的兴趣。
老一辈的教育方式分宠虐两种极端,雪里和春信就是这两种极端下的产物。
有人奉若掌上明珠,也有人深信棍棒底下出孝子,效果都适得其反。
雪里的冷漠是刻在骨子里的,她像一朵向日葵,脸庞朝着太阳转,太阳落山后,生长素重新分布,又转回原来的位置。
她的太阳就是春信。
太阳落山了,周遭陷入黑暗,气温骤降,骨骼肌肉僵硬着默默忍受,好像死去。太阳升起,她挺直腰背,笑脸相迎。
——此生唯愿,我的太阳永不降落。
刚洗完澡,头发半干散在后背,雪里手搭在她背上,埋在浓黑的长发里,按着她背上一截脊椎骨玩,上上下下地摸。
春信捧着书本,掰着手指头算,雪里轻轻捏捏她腰上的肉,捏得她身子一扭,眼睛还是舍不得从书本上挪开。
“看什么呢。”雪里问她。
“算命。”春信把封皮亮给她看。
一本老书,《算命不求人》。
雪里噗呲一笑,“算得怎么样。”
春信眼睛亮亮的,“你的命很好,有五两六钱,是福禄丰厚、贵重厚道之人,就是说你一辈子不缺钱花,二十九交来顺意……寿终八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