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亚缄口不言,以相同的沉默看着他。
谢凝再问道:“去我的时代,和你现在一直沉睡的状态,又有什么差别呢?起码我能替你复仇,帮你偿还你受过的屈辱。”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地母轻声问:“你想要什么,人类?”
因为与原始神明对视,谢凝的面色苍白无比,比纸还要单薄,但他决然地说:“我要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地母若有所思,喃喃地复述。
“我要看见所有的神,不管他们在天上还是地下,我要得到他们的真实样貌!”谢凝大声说,“只有你的眼睛,才能将诸神完全收录,因为你是一切的母亲,他们全是从你的怀抱里诞生的!”
盖亚呼吸不停,她凝视那个小小的人类,在她眼里,他比一根头发丝还小,比一粒灰尘的十分之一还小,然而,他背着无尽的画布,拿着不损的画笔,腰间悬挂缤纷丰饶的牛角,胸膛中更跳动着一颗被魔神所挚爱的心。
“好,”她说,“我就给你我的眼睛,你去吧。”
谢凝眨了眨眼睛,下一秒,他视线里的世界蓦地变了。
他的面前,青山仍是青山,海面仍是海面,地母离开了,她的面容却牢牢地铭刻在他的脑海里。谢凝往上望,向下看,转着圈地打量世界,每一种神灵都在他的视线中浮现。他发力远眺,甚至能看见天幕后的无边虚空,在那里,混沌卡俄斯正在沉沉地酣睡,祂是极致的黑与极致的五彩斑斓,长发上漂浮着一百万个幻灭的泡沫,每个泡沫都流淌着一百万颗此消彼长的星球。
谢凝笑了一声,又笑了两声、三声。站在无人的原野,他骤然放声大笑,一直笑到喘不过气、弯下了腰,他仍旧断断续续地笑着。
“女神哟,你可曾听到地母和他说了什么?”飞翔在高高的云端,赫耳墨斯紧张地望着下面的人类,“不知何故,我心里弥漫着极其不祥的预兆,像要发生非常糟糕的事情似的!”
雅典娜眉头拧起,她急迫地道:“地母不愿让人聆听的话语,我们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听见的!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盖亚没有帮助那人类去塔尔塔罗斯,亦不曾帮助厄喀德纳从深渊的监狱内出逃。我的兄弟,你速速去禀报我们的父亲,请他不要冒然小看了这人类,有了盖亚的帮助,他完全可以惹出一些棘手的麻烦来!”
赫耳墨斯快速地飞走了,地面上,谢凝止住了笑声,他开始伸展那张无穷的画布,并且握住了腰间的牛角。
“混沌卡俄斯,”他在心里说,“我不仅看到了你,我还要画出你的相貌!”
他抓着牛角,在那张不竭延展的画布上奋力一泼,诸世的颜色一齐喷涌,犹如滔滔不绝的洪水,顷刻搅成了混乱的一团。所有的色彩相互碰撞、相互交融,又逐渐溶成了晦暗不明的纯黑。
对着万彩融汇的黑,谢凝画出了第一笔。
正如他描摹的笔触,可以直接探到厄喀德纳的灵魂,这一笔下去,混沌的古神也不由感到发自心神的颤动,祂发出疑惑的咕哝,从梦中苏醒。
“有一个人,”祂模糊不清地说,“他正‘记载’着我。”
说完这句话,卡俄斯便扭过头,接着陷入永恒的睡眠。祂转头的动作,便令无数幻沫破灭,无数幻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