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已是黄昏,天际一片灼眼的金红色,自大殿门口台阶绵延而下的红毯上被精挑细选出的孩童们笑着洒上花瓣。
一身正红,宽肩窄腰,金冠束发的顾客慈顺着台阶而上,停留在了距离大殿门口还有五级台阶的地方,转身看向另一个方向。
旁边候着的教众、手臂间挎着花篮的孩童、以及大殿内的众宾客都顺着顾客慈的眼神望去那个方向。
穿着新衣裳,被桑三娘压着将乱糟糟的胡子发髻打理得整齐干净的童百熊也朝着那边看去,纳闷的嘀咕:“奇怪,一般不都是新郎官先出来,怎地是顾兄弟先来了……”
算了,反正两个男人成亲,可能都一样……
“我他娘——唔!”
童百熊没忍住直接爆了粗口,接下来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不知道走到身边的桑三娘用手帕直接塞了个满嘴:“唔唔唔唔!”
桑三娘冷眼道:“冷静了?知道说什么了?”
童百熊又转头看了一眼缓缓走过来的东方不败,闭了闭眼,表情古怪的点了点头。
桑三娘捏住手帕干净的地方将手帕抽出来,对童百熊道:“唱你的!出了岔子,老娘让你接下来在黑木崖都喝不到一口酒,吃不到一口热乎饭!”
童百熊心里默念着不和这彪悍娘们一般计较,一边再度看向下方台阶的方向。
那身材高挑,身着正红色女服的不是他东方兄弟是谁?!
头发高盘用金簪挽起,嵌珠衔玉的华丽凤钗在发髻间展翅欲飞,金珠与火玉串成的流苏金红交织而下……却没能压住那身着这些的东方不败半分风情。
东方不败瞥了笑得眼角弯弯的顾客慈一眼,将手放进了顾客慈伸出来的手心里,凤眼眼尾也没忍住上扬出笑意。
顾客慈没有转过身,而是就这样站在东方不败的面前,低声道:“夫人今日……”
无数的辞藻在唇舌间交缠犹豫,平日里惯会说话的顾客慈却吐不出人任何一个能用来形容此时此刻东方不败的词,哑然半晌之后终究只是无奈一笑。
执起东方不败的手,顾客慈的额头轻轻与东方不败的手背相触,低哑着嗓音道:“好美。”
东方不败今日的妆容乃是含春所化,她努力拿稳小刀稍稍修理了东方不败的眉形,浅淡的眉粉将那平日里凌厉的棱角收拢变得柔和了几分,用胭脂柔和了东方不败的五官,上了口脂……然后就在她收回手,东方不败将要起身之际,含春大着胆子抓住了东方不败的衣袖,颤声道:“教主可否允奴婢放肆一回?”
顾客慈抬手扶上东方不败的发鬓,手指轻轻点了点东方不败眼角的那一抹胭脂色,问道:“这是谁弄的?”
东方不败想起那个曾经跟在身边处处循规蹈矩没有半分逾越的大侍女,有些玩味地笑了笑,道:“含春化的。”
“倒是个手巧的。”顾客慈勾唇浅笑,眼中颇有些遗憾,“这次不合规矩,下次为夫亲自为夫人上妆。”
“咳嗯——”童百熊十分刻意的声音传来,大老粗的汉子杵在那眼神飘忽道,“那什么,拜堂了啊!这太阳都要落下去了!”
两人相视一笑,执手并肩走进了宾客满座的日月神教大殿。
满座宾客无比噤声,一时之间大殿里只有两人的身后衣摆摩擦地面的轻微响声,再无其他。
没有面纱覆面,更没有盖头遮挡,东方不败就这样大大方方,堂堂正正的一身女装嫁给了顾客慈,而顾客慈看着东方不败的眼神依旧是曾经那般,只要东方不败在他身侧,他的眼里就只剩下东方不败一人。
两人间没有什么红绸阻隔,只是两手相握,他们二人间的红线无须凡间俗物,就已经牢固到风雨不破,神明艳羡。
日月神教的长老曲洋端着他的琴直接在旁席地而坐,旁边站着的则是与五岳剑派割袍断义的刘正风,两人抚琴吹箫。
原本是高洁冷傲的乐器,却在旋律曲调的婉转下吟唱出一首江湖红尘携手行,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缠绵悱恻。
顾客慈看了那边一眼,冲着东方不败一挑眉,示意刘正风这个人倒是没白救。
东方不败轻哼一声。
“你们看我啊!别眉来眼去的!拜堂呢!严肃点!”
平日里放着孤零零一个日月神教教主宝座的位置如今放着一方高桌,桌面以红绸铺帝,并没有牌位或是别的什么,两侧也并未放置椅子,一只穿着红色小衣服的雪貂正站在桌子中央站立起来,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吱吱朝着两个眉目传情的新人叫,小爪子伸出去试图分开就快要贴上的两个人。
玉罗刹走过来坐在司空摘星这一桌的最后一个空位上,刚好临近陆小凤。
陆小凤和玉罗刹也算是老熟人了,他这人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哪怕玉罗刹给他曾经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但是如今看到这人,他还是敢凑上去套近乎:“玉教主不上去?”
“让东方不败朝本座鞠躬行礼?”玉罗刹啧了一声,“我怕阿兹回头被媳妇儿洞房之夜从床上踢下来。”
此话一出,这桌子上的人顿时一个个表情古怪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隔壁桌的那个黑色素衣的女子缓缓站起身来,双臂微抖将袍袖整理整齐,朝着大殿中央缓缓走去。
她抬头看向执手站在高处身着红色喜服的两人,慢慢地,嘲讽恶意十足地牵起嘴角,算是露出了一个笑意,眼神冰冷而偏执:“顾夫人,别来无恙啊。”
她嘴里顾夫人这三个字被咬得缓慢,拉长尾音,带着一种来意不善的嘲讽玩味:“不知顾夫人,可还记得故人?”
陆小凤微微坐直了身子,视线扫过四周,心道:刺|激了……这一波是个什么局?
顾客慈拍了拍东方不败手指微动的手,示意他来解决。
“故人嘛,是有那么几个,姓杨的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夫人又是哪位?”
她冷冷逼视顾客慈,身形单薄却坚定:“哪位?怎么,昔日死在顾夫人手下的同伴兄弟太多,顾夫人已然不记得当初生死与共的杨裕了吗?”
“嘿,我还以为来晚了没赶上拜堂的好时辰,没想到倒是来得巧。”
回答女人的不是顾客慈,而是一道清越的女声,殿中对峙三人与宴席众宾客皆朝殿门口望去。
只见那金红晚霞的消失在天际之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霸道地侵入在座宾客的鼻间,一时间令众人为之色变。
巨大的阴影逐渐代替了殿门望去的山川景色,一道纤细苗条的身形扛着一座似小山一般的东西朝着殿门口一步一步稳稳而来,一路上滴滴答答偶尔溅落着液体,在地毯旁连成一道湿润的线。
那身影走近来,众人才看清竟然是一个身着轻铠的女子,乌黑的马尾高束,肩膀上扛着一条似鹿似牛又似虾似蛇的兽类,一身玄色的鳞片如同鱼一般层叠排列,一条乌黑粗壮又带着鞭毛的尾巴垂在地上。
一路滴落而来的那液体是从这异兽身上伤口涌出,竟是如同金子一般的颜色。
那女子将身上的异兽往殿门口一放,发出重重的一记闷响。
将背负在身后的红缨枪往地上一压直直插入地面立着,女子从腰间抽出手帕擦拭了一下有些狼狈的双手和肩膀,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旁若无人的打理了一番自己,随即大步流星的朝着殿内走去。
她在与那自称杨夫人的女人并肩擦过之时转头看了一眼,然后对着走下来的两人抱拳,笑得十分爽朗,英气的眉眼与利落的装束搭配着身上那股血中厮杀而出的锐利,几乎让所见之人挪不开视线。
“小妹杨暮见过东方嫂嫂!”杨暮理都不理旁边杵着的顾客慈,目光热烈的朝着东方不败一个劲儿的看,“东方嫂嫂好生漂亮,简直是便宜二哥那个混不吝了!这次都是二哥点名要什么龙,又说得那么急,害得小妹紧赶慢赶去龙渊里打了一条来,差点耽误了时辰,还请嫂嫂莫要见怪!”
杨暮说着扯了扯衣角,有些赧然:“实在是来时仓促,衣着不太得体……不过龙和兵器我都放在殿门外了,不会冲撞了喜庆的!”
东方不败的视线扫过殿外的庞然大物与那杆凛然杀意的红缨枪,又将殿内众人各异的神色看在眼里,对着杨暮忽而一笑:“为何要见怪?本座正觉得今日婚宴少了些味道,如今看来,我东方不败的婚宴,没有些血腥气倒是不衬了。”
杨暮顿时也笑了,眼睛里丝毫不掩饰对东方不败的惊艳之意:“二哥说了,那龙的鳞片生的极为锋利,极为相衬嫂嫂,正适合用来做新婚贺礼!”
“杨、杨暮……你喊他们什么?”那黑色素衣的女子一脸的不敢置信,显然是认识杨暮,她抬手指着顾客慈颤声指责,“你可知你兄长就是惨死在顾客慈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