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芳犹豫着,任雨生帮她做了选择:“你要拿什么?你先拿。”
“嗯。”程小芳小声应了声。
从背篓里拿出来个灰色系绳的小布包,里头似乎装着能流动的小颗粒。
任雨生猜不到是什么,想到了小孩用的米枕头。
程小芳:“听说、听说你要芝麻,这是我外婆给的。”
年轻姑娘睫毛轻颤,目光垂在地上,往上抬起,看任雨生一眼,又赶紧垂下。
任雨生听清后,微微咧开嘴,露齿傻笑。
又甜又飒的猫猫,竟然不好意思了!
姑娘眼波流转,不是明露的撩人风情,欲说还休的意味却也能把人的魂勾走。
任雨生傻笑着,想伸手接过布包,却发现双手不便。
他此时一手扶着扁担,另一只手则拿着两串冰糖葫芦。
任雨生索性放下扁担,箩筐落地,扑通一声,不知道合上谁的心跳声。
任雨生腾出手,接过布包:“谢谢,我知道了。”声音也带着笑意。
程小芳只觉得脸颊更热,冒火似的。
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什么?
光是想想,程小芳都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好不被人瞧见!
程小芳没说话,盯着她瞧的任雨生却发现她脸颊染上红意,明说心事。
任雨生心里嗷嗷叫,快要高兴成二傻子。
盯着程小芳又看了好几眼,他才后知后觉地把冰糖葫芦塞过去:“这个,尝尝?”
程小芳就又被投喂了。
红通通的山楂披着糖衣,酸酸甜甜的口感似乎要跳跃而出。
青年望着她,目光柔和得像是眼睛里装了两碗汤水似的。
程小芳只看了一眼,又不好意思地挪开了脸。
她看着手里的冰糖葫芦,对着糖衣咬了一口。
“咔——”
糖衣破碎,在中午宁静的黄土泥路上格外响亮。
任雨生听着,也咬了自己手里的冰糖葫芦一口。
他憨憨地道:“真甜!”
程小芳看看自己只咬了糖衣的冰糖葫芦,再看看任雨生手边咬了小半个山楂的冰糖葫芦。
秀气的眉宇间浮现疑惑。
真、真甜?
对着程小芳疑惑的视线,任雨生回以灿烂笑容。
程小芳:……算了吧,又不是头回发现任雨生有点憨憨的。
还憨得,挺有趣的。
程小芳再尝一口甜甜的糖衣,嘴中含着甜意:“我们继续往回走吧,大中午,不早了。”说话的声音似乎都更柔和了些。
“好!”
任雨生把芝麻放进箩筐里,捡起扁担。
眼睛瞥到程小芳单肩背着的背篓,任雨生眼睛一亮,开口道:“小芳,你的背篓丢我箩筐里吧?”
以前上高中的时候,任雨生就很羡慕,别的男生可以帮喜欢的女孩子背包。
青年满脸都写着冒傻气的期待,程小芳迟疑了一下:“不用,没什么东西,差不多就是个空背篓。”而且任雨生忙了半天,想必也累了。
但背篓空不空,谁在意呢。
任雨生两步走到她身边,一只手拎住程小芳背后的背篓,坚持道:“来,给我吧。谢谢你的芝麻,帮我大忙了!”
两人之间,一步之遥。
这个距离,可太近了,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
任雨生是……一股香辣小土豆味!
程小芳轻嗅了一下,松开手,把背篓给了任雨生。
程小芳走在前面,手里拎着冰糖葫芦串,抬头看了眼太阳,身上轻松得不可思议。
任雨生则是单手扶着扁担,开始瞎想:演一下单手吃冰糖葫芦不方便?而后惊觉实在傻,才遗憾地放弃。
任雨生走在后面,等什么时候程小芳回头看他,就对着那双鹿子般干净的眸子笑笑。
只差明晃晃地说:我一直在看着你。
在后头看了一会,估摸着程小芳不害羞了,才迈着大步,走到她身边。
任雨生随口问道:“外婆那边还种芝麻呀?是哪个村的?”
程小芳答:“就在自家院子里种了一点,也是望山村。”
望山村是程老太的娘家,同样也是孙美淑的娘家所在。
想当年,孙美淑一直生女娃,程老太都闹着让程德胜跟孙美淑两人散了。还是因着这层娘家同村的关系和程德胜不乐意,孙美淑才得以留在程家,要不然可就没有程小芳了。
答完了,程小芳发现任雨生直接喊的“外婆”!
程小芳睨他一眼,任雨生厚着脸皮笑:“肯定很香。”
青年生得正气,眉宇清俊,这会儿面上的笑容却带了点坏,张扬又鲜活。
不正经!
程小芳又想啐他了,可还是没有。
任雨生又道:“不过要是程叔和奶奶知道了,会不会说你啊?”
程老太和程德胜的抠门,那是大名鼎鼎。程小芳最是深有感触,几乎能在耳边重现具有立体感的双唠叨。
程小芳下意识开口:“别告诉他们!”
这话儿说得两人像是背着家里人,做些不能叫人瞧见的事的年轻男女。任雨生没忍不住,笑出了声。
程小芳瞪一眼任雨生。
明明是因为他,她才瞒着家里从外婆那儿弄来芝麻。
可见任雨生笑得开心,程小芳也没忍住,嘴角弯起浅浅一抹月牙的弧度。
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西河村。
程小芳背上篓子,竹签拿着手里,自己往家走。
回了屋,没瞧见其他人,只有孙美淑在家。
午饭给程小芳留了。孙美淑招呼女儿吃饭,奇怪地瞅着程小芳手里的签子:“你手里这签子是做什么的,怎么不丢了?”
程小芳把签子放进篓子里:“没什么。差点扎到我,捡回来烧了。”
“小孩一样。”孙美淑被逗笑,“那回头烧了,你快吃饭。”
程小芳吃着自家的饭,又想到任雨生回家是一个人,屋里空荡荡的,只怕还得他自己做饭。
吃饭的速度因为出神而变慢。
***
任雨生的小窝。
他掏出钥匙打开了锁,前脚刚进屋子,喝了口水,后脚就来人了。
任爱党,并着另一个老爷子任多丰,都是任老三爷爷的亲兄弟。
任爱党手里端着个碗,碗里还有三四个黄澄澄的馒头。
“爱党爷爷,多丰爷爷,”任雨生看着两位老人,“你们怎么来了?走慢些,快进屋坐,我才回来。”
三人进了堂屋。
坐下后,任爱党拉住还想去倒水的任雨生:“别忙活了,快坐!”
又把那一碗黄色的馒头放到任雨生面前。
“老三、不对!该叫雨生了,你今天忙了半天,中午还没吃吧?我家老太婆做的,你吃着垫垫肚子,别忙了。”
说着还心疼上了,老爷子感慨:“这分家了,一个人过日子,回家吃口热的都没有。”
任雨生坐下,手没有去拿馒头。
他问:“爱党爷爷,你跟多丰爷爷过来,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任爱党和任多丰对视一眼。
两人心说:这么大的事,当事人你就当没事一样?!
看来这娃儿真的是性情大变。
任爱党道:“姜梅风气昏过去的事,你知道吧?”
“今天你们不是又闹进了公安局。我们哥俩心里头有点担心,又不好这时候去打扰大顺,上你这来问问。”
“胡支书没说?”任雨生不信。老人家担心想知道,胡高义肯定会让他们安心。
不出所料,任爱党面上流露出尬色。
“说了些,可雨生你不是更清楚嘛。”任多丰不耐烦地开口:“我们都是你爷爷辈的了,一把老骨头,你那么提防干嘛?”
任雨生心说:那还不是前头也不见你们插手拉任老三一把。
这两位老爷子固然是任老三的堂爷爷,但更是任大顺的堂叔。
任雨生这么想着,伸手抓起一个馒头,往嘴里先咬了一口。
不吃白不吃!
馒头是南瓜馒头,除了淀粉的甜外,还有一股子南瓜清香,还挺好吃的。
不急不缓吃了半个馒头,任雨生道:“两位爷爷,真没什么,姜梅风又找我茬,但是在公安局胡支书都协调好了,我不跟她计较。”
任爱党皱眉:“你妈都晕了!”这是你不跟她计较?
“哦。”任雨生又干两口馒头,面不改色,“那是被我爸气的,胡支书没说?”
任爱党和任多丰齐齐摇头。
任雨生神色纯良:“胡支书给他们算了算我以前挣的工分,养活我自己都还有剩,同龄人还得靠父母补贴一半。”
“我爸一听,就知道一直亏着我。想着分家没分我多少东西,他心里头实在难受,就给了我些钱,让我讨老婆!”
想到“讨老婆”三个字,任雨生脑中想起那一小袋子芝麻,感觉心里头甜滋滋的。
话说一百块,应该够他结婚了吧?
任雨生心情因为想象很美好,任爱党和任多丰却听得很气愤。
“然后姜梅风就把自己气昏了?”任爱党道,“她这人心胸也太狭窄了吧?”
任爱党说心里话:“我前头看你干活,想着就当你给自己挣老婆本、家底儿,才没说大顺,这钱本来就该给你的!”
任雨生心头讶异了一下,点点头,抓一个新馒头。
他边吃得香喷喷,边伤感:“唉,今天又去公安局一趟,就是因为她污蔑我卖的吃食不干净。”
任多丰巴掌拍在老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太过分了!”任多丰对任爱党道,“她还好意思晕过去,我看得让大顺训训婆娘……”
两人坐了会,看了看任雨生一个人小日子过得也还算有条理,带着空碗回去。
任雨生送他们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