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好大的火气。”
朗澈浑厚的笑声从古刹里传来,伴随着几个小沙弥低声的请安问好,香山寺大门洞开,世外高人的玄慈大师站在门后,捋着飘飘欲仙的长长白须,笑容慈蔼地看着赵若歆。
“玄慈方丈。”赵若歆收回长鞭,恢复贵族仕女的娴雅做派,对着玄慈大师行了个女子礼,温婉笑道:“乞巧一别,已有数月未见方丈,晚辈这厢有礼了。”
“四姑娘有礼。”玄慈大师挥着拂尘弯了下腰,随手挥手道:“四姑娘方才怒气冲天地要询老衲,许是有许多话想要同老衲讲。请,移步到老衲禅房细叙。”
“方丈请。”赵若歆娴雅地跟在身后。
移步到禅房,关上门,避开了香山寺内诸多好奇僧人的视线,赵若歆瞬间就变了脸色。她毫不客气地质问玄慈大师道:“敢问方丈,近日京畿盛传的佛子圣徒流言,可是出自贵寺庙?”
玄慈大师握着菩提子的手一顿,并未否认:“四姑娘果然蕙质兰心。”
赵若歆冷笑:“乞巧之日秦淮湖心,方丈大师亲自假扮蓑翁渔夫,来赠晚辈算盘灯谜。可是从那时起,您就开始卜算楚韶曜了?您真是大师风范、高人态度,算计别人之前还要先来递个灯谜拜帖,告诉被算计的人说:你好,我要开始算计你了。”
“四姑娘将老衲想得太混账了些。”玄慈大师微笑,并不生气:“老衲那日的确算是拜帖,可那灯谜却并不暗指老衲自己。灯谜既然赠予了四姑娘和煜王,那谜题谜底自然也一并赠予二位。”
“大师是说楚韶曜才是机关算尽的那人?”赵若歆笑意不达眼底,“楚韶曜不过是个普通闲王,终日游手好闲、不问世事,哪有方丈您来得心思机巧。”
玄慈失笑:“四姑娘这话说得,您自己不觉得亏心吗?”
赵若歆沉默。
“四姑娘,死一恶人而换天下安宁,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当日范谦范子敬能够从邓州远道而来,准确无误地寻至城西贺老先生的家,也是您提供了帮助?”赵若歆问。
玄慈点头:“四姑娘聪慧。”
“您早知道他身携恶疫?”赵若歆声音愤怒。
“这点老衲不曾知。”玄慈摇头,悠闲捋着胡须:“老衲并不能事事未卜先知。不过想来邓州疫情凶险,十室九疫,那范子敬定然也不能置外。即便他本身康健没有染疫,也不代表他不曾携带恶疫。”
“所以您还是一早计划好的。”赵若歆指甲深嵌进手心里,“您一早便猜测到范子敬可能身携恶疫,便助他去往贺老先生身边。”
“贺老先生年老衰弱,染上恶疫的可能很大,又与赵府息息相关,势必还会将恶疫传进赵府,再传给与我。”
“您逼着楚韶曜不能置身事外,逼着他将贺老先生给治好。”
玄慈微笑:“所以四姑娘已经相信煜王拥有治疫良方了?”
“我不信。”赵若歆说,“我知道他把贺老先生治好,也知道他让父亲和祖母饮用的汤药必定不同寻常。但我不信他有治疫良方,他治好贺老先生的药材,必然极为金贵与珍稀,定然不可全面普及。”
“四姑娘如此聪慧,就猜不到那药材究竟是什么吗?”玄慈方丈叹息般地问。
赵若歆冷然望着他:“玄慈大师不妨告诉我,您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玄慈起身,展开檐璧上悬着的一幅画。霎时间,四海十六洲万里河山的地图尽览眼底。
“难以想象,一介名师方丈竟然在自己禅房里挂着九州舆图。”赵若歆讽刺道,“玄慈大师,您的琉璃佛心染着红尘。”
“老衲从未说过自己不是红尘中人。”玄慈大师朗声大笑,“老衲本就是玄门首徒,是香山寺的前任方丈非说老衲有佛法慧根,非要将主持之位传给老衲。”
“我出去了就将这话告诉贵寺宝刹的其他僧人。”赵若歆闲闲地讽刺。
“有谁会信你呢,四姑娘?”玄慈大师眨了眨眼。
赵若歆做了个手势:“您请继续。”
“四姑娘,老衲终其一生的理想,也不过是想要辅佐命定之人,亲眼看着他完成天下大一统罢了。”玄慈大师说。
“那您的理想还真够朴素的。”赵若歆讥讽,“天下二分已经千年,除了晋魏两国,还有无数部落与联盟组成的小国。彼此战乱争斗了千百年,现在您在这鸟语花香的宝刹里庄严地敲两下木鱼,就想要完成天下大一统,你的确很有理想。”
“四姑娘不必出言相讥。自古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九州天下分裂多年,也是时候到了大一统的时机了。况且帝星早已转世,命定之人早就降生,不出二十年,天下诸国定会浑然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