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胤帝身边数十年,刖公公太了解这位君主的性子了。
他不仅早算到了今夜,甚至还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这段时日继后费尽心思悄然将他身边的防卫换成了自己人,却哪里能想到最后出现在胤帝身侧的根本不是继后换掉的那些人。
这银甲军卫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胤帝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对皇后娘娘起疑心的?
一个个的问题浮上刖公公的心头,可却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胤帝抬头看了看皇宫之上被火光照红的天,单薄的身影立在殿外,近乎与雪色融为一片,萧瑟之中又透出一股惊人的杀气。
他缓步朝前走去,看也没看那几个黑衣人一眼,只半垂着眼皮淡淡说:“不留活口。”
“噗——”
话音落地,刀剑捅入血肉的声响霎时传来,几个黑衣人捂着腹部满脸不敢置信地倒在了雪地里,目睹这血腥画面的刖公公直感觉那些刀剑仿佛捅在了自己身上般,他浑身冰冷,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宫内烟火弥漫,权思妤刚冲进来时,被浓烟呛了一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萧砚临走时派了几个人跟在她身边,将她拉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看护起来。
触目所及之处遍地尸体,空气中的血腥味混着烟气不断刺激人的嗅觉,权思妤只觉得胃中翻滚,忍着抬手捂住口鼻,袖间的香气好不容易将那刺鼻的气味冲淡了些,权思妤刚缓过神来,没料想蓦然听见一阵呜咽随着狂奔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她抬头望去。
只见一道黑影从滚滚浓烟中疯窜而出,那小姑娘脸上血污混着黑印子脏兮兮的,一头墨发散乱,身上的衣袍破烂不堪却隐约能瞧出些许华贵,一双眼睛里泪水稀里哗啦地往下掉,仔细看去却隐隐有几分熟悉。
“清嘉?”
权思妤霎时认出她来,却不想那小姑娘见到她们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狂奔过来,泪眼模糊抓着她的袖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得浑身哆嗦:“……求求你,求求你快去救救我师父……求求你去救救他,只要你能带他活着回来我什么都答应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你师父?”
权思妤刚想抽回手,才蓦然想起她师父是谁,脸上的神情霎时凝固,抓着她问:“宣谢怎么了?!”
“哇——”清嘉眼泪横流,几欲哭晕过去,口齿不清道:“他为了让我逃出来……一个人……一个人冲上去拦那群黑衣人……”
说到这里她又猛然抬头,目光带着祈求紧紧盯着权思妤,“权思妤,我以前对不起你,我不求你原谅我,只要你答应救他回来,我甘愿去陈国公府门前以死谢罪!你……”
“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话没说完权思妤便一把掀开了她,“你有哭的功夫和以死谢罪的决心,不如以最快的速度去外面找援军,以你的功夫浑水摸鱼突围出宫并不难……”
清嘉定定望着她,只见她抬手拔下头上一根蓝宝石簪子放在自己手中,轻轻握了握,平静道:“出去后直去陈国公府找我的两位兄长,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清嘉蓦然意识到权思妤是想亲自去找宣谢,吓得浑身一抖:“等等!那些黑衣人的身手个个不弱于宣谢,你就带这么几个人过去……”
“没时间了。你师父撑不到我寻救兵。”权思妤蓦然转身。
没有多余为难,没有片刻耽搁,没有惊慌失措,仅仅只是用极其平静的语气告诉她该怎么做,便将如此危险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这行事风格简直像极了记忆中的另一人。
清嘉望着权思妤朝自己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的身影,泪水再次决堤。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唯独权思妤一人入了太子的法眼。因为但凡换了另一个女人在这里,只怕不拖后腿都算不错了,谁敢如她一般,往十死无生之地冲?
是那个只会寻求庇护的权若凝吗?还是如丧家之犬般仓惶逃命的自己?
清嘉苦笑出声,心里悲痛得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