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杯盏,又转向言昳,笑的眉眼霁色:“也敬白二小姐一杯。一切谋划只为大明永昌、家国安康。”
大明永昌?呵。
皇帝吃个鸡蛋记账三十两银子的大明,川渝劳工连裤子都买不起的大明,每年有三十多个称王称帝的农民叛乱的大明——咱们祝它永昌。
言昳笑道:“永昌。安康。”她跟梁栩和言实几人碰过杯子之后,顺手将杯子递给了身后的山光远。
梁栩一愣。
言昳撒娇道:“我不会喝酒,又年纪小嘛。让我家护院代我喝了,也算是尽了我的心意。”
山光远手里忽然被塞了个酒杯,也有些发愣。
但言昳都这么说了,他也便一仰而尽。
梁栩眸光闪了闪,道:“好。今日谈成了这样的大事,本王也心安了!”
席散人也散,出门的时候大家推拒了再推拒,终于梁栩先一步走出去。
言昳和言涿华多聊了几句闲话,说了几句课业走在后头,到门口后,梁栩邀请言昳同程,言昳却拒绝道:“我自个儿让秋远阁的人帮我叫马车就行。小辈现在这儿送过诸位再走。”
梁栩确实打算多绕路去别的地方,便也没坚持。
言涿华则不乐意,非要嚷嚷着送她。梁栩一走,言昳也不收敛,笑盈盈道:“你再没完没了,我就跟你爹爹细数一下你这几年在书院写过多少检讨,被禁闭多少次。”
言实目光如剑,刺向言涿华。
他立马两腿一夹紧,咬牙道:“我担心你安全,你就这么对我啊!”
言昳面对言家,也放松了几分,拱手笑道:“言伯伯,我也是把您当自己人,您心里应该比我清楚。这事儿不是为了给衡王殿下站台,而是您为了自己考量。如果在攻打倭地之前跟东印度公司急速交恶,您也难办的很。我也是为了我爹考量。”
言实拱手道:“明白。白二小姐如此聪颖通透,真是白老爷的福气。”
言昳蹙起眉毛:“福气吗?爹爹可一直觉得家里没有个男孩不顶事呢。若言伯伯见了我爹,倒也别说太多,否则今日会面我爹不在,我跟衡王做了主,回了家爹不知道要怎么罚我呢。他忙活着平息舆论,已经够累了。”
她倒是不指望言实完全封口,但好歹这么暗示一下自己和爹未必齐心。反正她看得出来言实不喜欢白旭宪,这样的暗示未必有坏处。
言实心里也懂。白旭宪眼界不堪合作,但这女孩若日后接受了白家,倒真是可以结交的贵人。
他点头道:“女孩一样能顶事,是白弟走窄了想法。”他将目光短暂的在山光远脸上留了一瞬,向言昳告别。
言家三人驾车离开,言昳在秋远阁门口目送他们离开后,那迎宾小哥立马端来薄荷水,道:“白二小姐可需要奴给您叫车?”
言昳摇头:“不用,雪不大,景很好,我骑马回去。把他的马牵过来。”
迎宾小哥应声。
她转头,却看着山光远正在低头捏着什么发呆。
山光远悄悄攥紧了手中的纸条。这是刚刚言实擦肩而过的时候塞给他的。
果然言实一眼就认出了他啊。
另一边,言家马车中,元武看着秋远阁渐渐在视野里小了,松了口气:“简直……吓人。”
言涿华好奇:“什么吓人?你是说衡王?”
元武瞪他:“我是说白家那个二小姐。言涿华你是不是个傻子,在金陵多年,甚至还在书院中与她没少来往,为什么没提过她一句?”
言涿华也摊手:“提什么啊?她一直就挺聪明厉害的,好几年前梁栩就在她手里吃过瘪,我也找她给我补过课,不过她对我态度不怎么好就是了。哎,别瞪我了!我要怎么提?父亲、见字如面,我在书院里遇见一个小女孩,老牛逼了,脑子老聪明了!我是要这么提吗?”
元武真想给言涿华脑袋一拳。
言实揉着眉心:“涿华,你知道的事儿还是不够多。我现在都怀疑这是否是巧合,为什么那孤子,却在她身边?”
言涿华不明所以:“什么孤子啊?”
言实和元武对视一眼,却没开口。
言涿华气得一锤车壁:“靠,你们俩又是这个眼神,一副把我当傻子,什么都不能跟我说似的表情。你们都不肯跟我说事,也不要怪我什么都跟你们讲!”
言实心中叹气。这个二小子,却是还是个半大少年呢。
他半晌道:“你喜欢那白二小姐的话,哪怕是看起来门当户对,爹估计也没法给你说亲。”
言涿华愣了,目光扫视他爹和他哥,又惊惶又语无伦次道:“什么什么啊!?怎么就说亲?啊?!不是,我跟她就是同窗,现在我俩都不是一个班了,仅此而已!”
言实和元武又对视了一眼。刚刚斟茶那事儿,在他俩眼里,已经明显的不能更明显了。
言涿华却几乎要跳脚了:“爹你知道她脾气有多差吗?性子有多吓人吗?可别觉得那张脸漂亮就是什么好儿媳——更何况我哥都没成婚呢,我成什么婚啊!我哥都二十二了吧!还有,还有——”他抓着头发拼命找理由,耳朵却涨红了。
元武忍不住笑了一下。
言涿华气的暴起:“你再笑!我都说了不是那样!言元武,我他妈讨厌死你了!”
他伸手就要跟长兄扭打在一起,言实开口道:“你喜欢也不成的。那女孩是条远航的宝船,咱们家不过是条浅河,更何况她必然会做女户,继承白家。你喜欢,也只有入赘的命。”
言涿华一时间听到长兄和爹在讨论他入赘的事儿,又羞恼又尴尬,几乎要昏厥过去,他也不捶车了,直接一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在雪地里打了滚站起来,对着驶远的马车伸手吼道:“你们是不是看她聪明,就想把儿子卖给她啊?!我都说了我不喜欢!我不跟你们同乘了,我直接回书院!滚蛋!”
言家毕竟是能把儿子仍在南方几年不管的糙养式家庭,他爹压根没有劝他上车的意思,马车直接驶远了。
言涿华气得踢了一脚地上的雪堆。
他又想起来自己没戴护耳,摸了一把耳朵,却不冷,烫的吓人。他弯下腰去,抓了两把雪,胡乱在耳朵边搓了搓,化开的冰水都滴到了黑貂袄的领子上,才愤恨的并着袖子,往最近的租马店走。
言涿华缩着脖子把自己窝成黑熊瞎子精,一边走一边低声自言自语道:“就她那臭脾气……她都没给我好脸子看过……好吧也不是完全没有好脸子,至少她真的聪明就是了。…入赘?!老子这辈子不可能入赘!”
另一边,秋远阁的奴仆把马牵来,山光远先将她抱上马。
山光远才又上马。
她前两年也跟他因为出去办事同乘过。不过那时候言昳觉得自己和他还都是小孩呢,马鞍也不挤,现在就有点……挤得奇怪了。
是她胖了高了?还是说山光远身量已经跟个成年男子差别不太大了?
那迎宾小哥看她的目光,也有种看女老板要潜规则男保镖似的模样,言昳面子上有些尴尬,山光远竟然没打招呼,唐突的轻踢马腹,策马出去了。
冷风拂面,其实还是有些舒服的,言昳脑子里都清醒了不少。
她也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这个计划挺冒险的,她也是头一回在言家面前展露自己本来的样子,也要小心把握度量。现在所有人都走了,只有山光远在他身后,她才是彻底放松下来,随着马背身子微晃。她有些想偷懒,往后轻轻靠了一点山光远,想借点力,当坐沙发似的。
山光远对她靠过来的动作没什么反应,言昳也放心大胆的倚上去。
只是山光远忽然低下头来,她嗅道一股酒味。
言昳有些惊讶的转过头去,只瞧见山光远双眼发直,面色有些……泛红?!
她从来没想过山光远会不会喝酒这件事,毕竟他长了一副能跟全军拼酒的模样,再说常年出入军营,有几个人不会喝的——
她很快地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言涿华:这辈子想当一家人的唯一办法,难道就是入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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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