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知道,自己如果这么做,车边几位侍卫估计也会毫不犹豫的刺穿他手臂。
……宝膺甚至很明白,她会如何看他。
虚伪善良,优柔寡断,逃避责任。
但什么时候,做一个不去伤害别人的人,变成了最被当权者瞧不起的选项,也是最被默认不存在的选项。
一个是只有一面之缘的无辜母子,一个是从小便在他身边的“父亲”。真要是被逼到极致,宝膺知道,他对驸马有依恋也有恨意,或许会……
驸马似乎觉得,宝膺迟疑的越久,就是天平越来越向那对母子倾斜,他竟然急急往前走了几步:“孩子,哪怕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难道我们这些年的感情就是假的吗!你娘不知道,可我们都知道,以前咱们在府里多开心啊!爹带你到处玩——”
雪直愣愣的往下落,掉在几个油灯交错的光轮中,宝膺觉得粘在上下一起的嘴唇就要挣开,那边公主似乎也不能等待了,她一只手伸出车帘,似乎要对侍卫下令。
忽然从驸马驾来的那寒酸中,窜出一个穿青色夹袄的身影,手中寒光高高抬起,一只手抓住了驸马的后衣领,另一只手将庖厨切鱼短刀,狠狠扎进驸马的脖颈中!
素髻青袄的年轻女人,爆发出一声用力的尖叫,紧握满是油污的刀柄,随着因惊骇和疼痛而腿软的驸马,将刀用力往下压去!
宝膺失声惊叫!
侍卫连忙后撤庇护公主。
只有那女人骑跨在倒地的驸马身上,就跟杀猪一样紧紧压住挣扎的男人,拔出刀,又胡乱的捅下去。
雪下寂静无声。
只有女人呼哧的喘息与闷哼,变了调子,或许和她最早受辱的那个夜晚发出的声音有几分相似。
红浆泄地,稠血漏开,飞速蔓延在满地薄雪中。
直到马车上传来孩子的惊啼,才唤醒这个疯狂的年轻母亲,她终于停下了手,看着那已经被气管中的大团血沫淹没的面孔,而后松开了刀。
芳喜习惯性的将手在棉袄上抹了抹,而后才转头看清周围惊愕的目光,甚至还有公主掀开车帘露出的小半张脸。
她撑着还在抽搐的驸马的尸体,脚在雪里滑了一下,才站起来。
手黏的可怕,她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直愣愣的站着,忘记行礼,道:“公主殿下,奴婢替世子做了决断。奴婢……和孩子能活了吗?”
芳喜瞧见公主那堪称惊鸿一瞥的小半张面容,她目光扫向地上的驸马,看向芳喜,最后看向了不言不语的望着驸马的宝膺。
熹庆公主唇角一勾,放下了车帘:“那你要问问世子满不满意你做的这个选择。”
宝膺看着父亲如屠夫手下的牛羊般抽搐流血的模样,他……只想起了自己在公主府的高堂中拍着球,问他:“娘能不能不回来了?我只想跟爹爹玩,我不想要娘回来!”
那个男人笑着摸摸他的头:“是啊,不回来也好。”
宝膺不确定驸马作为父亲有没有爱过他,但一切也都不再有意义。他捏着刀,轻声道:“……满意。”
熹庆公主:“哦?好。那你带着孩子走吧。”
芳喜连忙回身抱起哭啼的孩子,用布满血痕的手捂住孩子的眼睛,忙要往雪里走。
宝膺声音轻轻的:“只是我有一件事不满意。”
芳喜走出几步,在即将步入黑夜之前转头看马灯旁的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