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都是言昳大手大脚给他花钱,现在轮到他这个老鳏夫从砖缝里抠出卖命钱来养她了啊。
言昳刚想说怎么下山,就听到了一声马嘶鸣,她转头四处张望:“你这里还养了马?”
山光远看她好奇样子,唇角微弯,起身对她招手。
言昳跳过门槛,跟着他快步往侧面棚屋走,就瞧见了一匹深灰色伤痕累累战马,立在马厩之中,马身依旧肌肉紧绷,尾巴鬃毛都被仔细编好。
山光远走过去,抱着马颈对它低声说了几句,又抚了抚马颈,道:“你要来摸一下吗?它现在也做驮马了,性格好多了。”
言昳靠过去,仰头伸手摸了摸它前额,前额还有刀伤战马,竟然有出人意料温顺,还顶了顶她肩膀。
山光远道:“它陪我打仗有三四年了。”
言昳看战马精壮身量、温顺性格与身上交错旧疤,忍不住道:“跟你像。”
山光远:“?”
言昳笑:“长得也像。”
他显然没能理解,抹了自己脸一把:“我、脸没有那么长吧。”
言昳笑前仰后合,撑着他肩膀。她做起来最熟悉动作,他却因为这份突如其来亲昵而心惊肉跳。
灰马脑袋伸过来,蹭了蹭山光远。
言昳道:“咱们一起骑马下山吧。”
山光远摇头:“就一匹马。”
言昳:“那就咱俩骑一匹!”
山光远有些惊讶,但还是蹙眉道:“不好,你甚至没有鞋袜,穿成这样,在马背上容易惹人注目。而且金陵城内也不算太安全。”他确实也没法想象跟她共骑会是什么样。
言昳没想到前世山光远比重生后还古板,她也不敢逗他,怕把他逗急了,山光远又觉得她是精怪变了。
言昳只好点头:“那怎么进城?”
山光远拍了拍老战友灰马脑门:“有个小车,可以让它拉着。”
他从仓库里拉出盖着雨布车驾,他在前头驱车,狭小车厢内,他放了好些软垫和两把枪,对言昳道:“山下如今不安定,你不要随意露头。你不是也会用枪吗?”
言昳没想到现在不安定到进城都要带枪步,山光远看了她一眼,又道:“别怕。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言昳坐在车内,摇头:“我不怕。”她熟练拉枪栓,把枪管架在右臂臂弯上,得意仰头。
山光远一愣。她架枪拉栓方式,基本跟他一模一样?!
这一套快速开枪办法,山光远是打仗时候琢磨,因为比较难操作也没教给手下过,她怎么会……
她看懂了他所想,弯唇笑道:“是你手把手教我。”
山光远皱眉,刚要问,她推了他后背一下:“走!下山啦!”
在下山道路上,渐渐可以看清金陵城,言昳坐在摇晃车马中探出头,惊讶倒吸一口冷气:“怎么、怎么成了这样?!”
她怀疑金陵城不久前刚经历过战事,本就不完整城墙倒塌成片,城内还有些被烧焦残垣废墟。河道看起来有些绿黄,有些金陵古桥似乎已经倒塌了,周边也有一些修建厂房,在吞吐着浓烟。但仍然有不少人,就在这样金陵城中重建着、生活着。
她前世死前,金陵虽因为内斗战乱有些破败,但也远不至于如此……
只余下金陵城外未亡枫树,像是遮蔽疮疤花钿,绽放着一团团血红。
山光远看她在秋风中有些仓皇侧脸,低声道:“梁栩都死了几年了,新朝上位时曾经围绕着金陵恶战过,如今再次分裂,又有不少兵阀进攻过金陵。如今金陵被新朝夺回,但还不知道能坚持几日呢。咱们快去快回吧。”
随着逐渐接近金陵,言昳也看清了曾经被她大火焚烧过白府,那里已经改成了众多市井街巷,原来前世他对白府那块处置方法,跟她想法一致啊!
进城前,山光远给了她一件外衣,让她遮住脸在马车内装病,言昳觉得听他肯定没错,便缩在角落里。果然进了城门时,就有卫兵非要查车,说要货税、要登记,还非要掀开车帘看看车里几个人。
言昳连忙在外衣下发出几声剧烈咳嗽。
卫兵皱眉,避之不及放下车帘,车外,山光远像个寡言老农似,解释说是妻子犯了肺痨所以进城治病,似乎又往卫兵手中塞了点钱,那卫兵又夺走了一些铜钱,才骂了声晦气,挥手让他们过去了。
言昳听着外头卫兵人声渐渐远去,街道上叫卖声音渐起,她脑袋探出车帘,道:“嘻嘻,你还是懂得糊弄嘛?”
山光远回过神,大手压在她脑袋上,将她推回车内:“别探头。”
言昳:“为何?”
山光远顿了顿:“现在世道太乱。说不定路过什么长官、什么兵头,瞧见你模样,就可能要把你掳走。”
言昳嗤笑一声:“你还能保护不了我?”
山光远:“……是,但到时候咱们说不定就要杀了人逃亡了。”
言昳一点都不知道怕,笑嘻嘻道:“那也不错。”
山光远回头瞪她一眼,将她额头按回了车内,道:“再等一会儿,马上就到了。”
不一会儿,车马驶进一处店铺旁边院落里,看店铺门面,像是曾经有生意样子,但如今却因为战乱而凋敝。
山光远扶她下车,她不安分,扶着他肩膀,脚荡着跳下来,然后脚一滑——
山光远看她脚上那双男式木屐布绳断开,鞋板都甩出去了,她一脚踩在了砖石上。
她和他大眼瞪小眼,山光远忍不住有点想笑:“……你顽皮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