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池没见过此人,只觉他的目光直直望着自己,锋利如刀,有些漠然,有些阴冷,兀然吃了一惊,定睛再看,那人一甩袖,离了甲板,走进了舱室内。
曲池心内有嘀咕,想了想,不以为意,将此人抛下不理会。
船过镇江后,夜里泊在瓜洲渡口,隔壁头舱有了开门和脚步声的动静,第二日船家来清理舱室,曲池才得知隔壁的船客昨夜里在瓜洲渡口下了船。
船越往前行,甜酿的神色绷得越来越紧,她不说话,也少了和曲池闲聊的兴致,只默默盯着外头连绵的江水。
曲池去握她的手,只觉她两手冰冷,掌心都是冷汗。
“你到底在紧张些什么呢?满手都是汗。”曲池将她的手暖在双掌间,柔声问她。
“很多啊。”甜酿看着江面,“第一次见夫家,怕他们不喜,还有我姨娘和弟弟,是不是该去见一见,还有...那么多人...”
她长长吐出口气,蹙起了眉尖。
纵使他早已离开了江都,再回到江都,她心里依旧觉得难以面对。
未料到四年时光已过,未料到她一次次回了这里。
只有还有牵绊,一个地方或者一些人,那就意味着要重新面对过去,或许也意味着...重逢再所难免。
曲池看着她,也略略皱了皱眉。
船到江都,曲家派人来接。
接人的是一个内院的管家,带着三个仆妇,三个家丁,衣着崭新,颇有些傲气,见了曲池,先向曲池礼行,又对着甜酿喊了声夫人。甜酿看这几个下人举止,只觉是个重礼之家,点点头,牵着曲池的手上了马车。
曲家府宅距离哨子桥颇远,隔了半个江都城的距离,近望曲宅,比施家还阔气许多,也是楼阁台榭,雕梁画栋,马车从侧门而进,眼见着就是一堆堆的仆妇。
甜酿隔着车帘,望见外头的阔气景致,只觉非是寻常商贾之家,压低声音问曲池:“你家派头不小,是巨贾之家?”
“哪里,这是家里人多,又二叔家住在一处,一扇小门连着,所以看着大。”曲池微笑,“我家若是巨贾之家,那江都遍地都是豪门大户...只是小有资产...家里在江都开了三四间银楼,还有些门路,进献些珍宝到那些达官贵人手里。”
那就不是如施家那般的普通商贾,甜酿责备他:“你应当早些告诉我。”
“有什么关系。”曲池收敛笑容,“我们只管在钱塘过我们的悠闲日子。”
堂上有主家迎人,曲池牵着甜酿的手拜见家长,曲父年过五旬,稀疏短髯,已然花鬓,和曲池略有些相像,气势不威自怒,继母姓苏,四旬出头,算是中年美妇,面上倒是和气,旁侧还站着曲池的叔父叔母,还有四五个小孩儿,长幼不一,都是曲池的弟妹。
小夫妻两人上前见礼,堂上的长辈既不热络,也不疏离,甜酿给公婆奉茶,曲父和苏夫人打量了新妇两眼,没有难为,先是接了茶盏,旋即赏了一份厚礼。随后叔父叔母也接了茶,送了侄媳见面礼。
一家人坐定,曲池坐在椅上,打量亲爹:“您老人家来信,不是说久病未愈么,瞧着生龙活虎的,半点岔子都没有。”
“我若不病,你打算几时归家?”曲父脸色沉下来,瓮声道,“你出去多久时日,心底还有没有这个家?”
曲池两手一撒,瘫在椅上一副惫懒样。
“池儿,你爹近来夜里总是咳喘,这些日才好了些,你莫跟你爹置气。”苏夫人柔声劝。
曲池转转眼珠,抬头瞟着房梁不说话。
苏夫人将目光转到甜酿身上,亲热握住甜酿的手:“让新媳妇见笑了,他们父子两人向来这副模样。”
甜酿微笑。
“走,我带着新媳妇去看看屋子,早前听说你们成婚就布置好了,一直盼着你们回家来。”苏夫人去牵甜酿的手,把屋子留给父子两人。
夫妻两人的新房是一进单独的小院子,很是清幽,陈设布置都是崭新的,苏夫人一面说着闲话,一面旁敲侧击问甜酿身世背景:“九娘家以前在淮安?听说还有两个妹妹留在钱塘,如何不一道带着来江都玩耍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