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她的轻轻上扬的尾音惊醒他,“发什么呆?”
杜漱之回过神来,看到她又将鱼缸摆回原本的位置,“不买下来?”
她说:“家里养了猫,再养鱼未免麻烦事多。”
林服风这时候逛完了洋文书的架子,手里抱着一摞书走过来,问他们:“可看中什么了没有?”见两人都摇了摇头,而沉夜已经漫不经心地踱步起来,又往别处走去,这才略有些窘迫地问杜漱之,“我可否记一下帐?今日出来的急,身上带的钱不够……”
杜漱之说:“我也不知道老板肯不肯,若是不肯,我先替你垫付就是了。”
沉夜此时已简略地挑好了东西,悠悠地逛了回来,便见到杜漱之怀里抱着那鱼缸,只是含笑看了他一眼,倒也没继续问下去。三人互相确认了一下都没有想要的了,这才一起去柜台准备结账付款。
走到一半,忽然听得店外传来嘈杂的声音,缩在柜台里头昏昏欲睡的老头一下子跳了起来,冲到门口想要拉下门闸,却叫两个穿着军装的高个子卡住了门缝。其中有一个伸出手来一推,老板就巧滑地锁了起来,滚到了柜台的桌子底下钻着,不住地喊,“老爷们饶命,老爷们饶命”。
“打扰老板了——”
一声轻巧地笑声传来,那两个高个子中间走出来一个穿着长风衣的军装青年,身子笔挺,戴着黑色皮手套,“老板尽管放宽心,我是来光顾您生意的,何必如此紧张?”
他抬起手,比了个手势,后面的人才后退几步,出到店外排好了队沉默地等着。
青年这时才看向他们三人——他的视线锐利得刮人,像评判一样逡巡了一圈,最终还是落点到沉夜的身上,直勾勾地看着她。
但就眼看着他欲要说话,杜漱之率先一步迈到了前面,挡住了他的视线。
“金少帅,听闻您宿处暂且定在在城南徐公馆,怎么远途跑来杜家帮这边?可是找家父有什么要事?”
金琛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倒是顺着他的意调转了矛头,“昨天见你没怎么说话,原以为你是个懂事的聪明人,没想到却是个臭虫,一不留神就叫你扒上来了——像你这样的文人,乖乖地举着笔等着奉命传旨就是了,轮不到你来同我说话。”
“——原来这位就是金少帅金琛?”林服风皱着眉插话,“令尊金元成上个月受命赴疆,强征民兵杀死无辜疆民数千人的丑事,还没到您耳朵里吗?毫无纪律与人性,金家带的都是土匪,哪里称得上是军队!”
金琛的眼眸像冷血动物一样转动,凝视了林服风一会儿,似乎是在跟自己的记忆对照,然后才轻飘飘地说:“啊,另一个知名文人,林服风林先生,久仰大名久仰大名,瞧我,竟然没认出来您,没能问好,我先赔个不是——至于家父……”
他说到这里,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神色也冷了一点,“家父,我也会一尽谏父的义务,劝他今早改善的。林先生放心,在沉夜面前我是向来不说假话的,相信他也很快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不日就会幡然悔悟然后改正吧。——只是二位,何必这样如临大敌?金某人到这里,实在只是为了买点东西,顺便跟故人叙旧,万分不敢有一点恶意。”
说着,他便放柔了声音:“沉夜,怎么没得跑这么远?我特意去了你的住处也没能找到你,只好费了番功夫打听你的消息,才不得不带上后面这一群人的。”
林服风的眉间皱得越发紧了,想斥责他“不速之客无故登门拜访”,却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
“杜先生,林先生,金少帅说的也对,我同他的确也是故人。”她不紧不慢地走出来,回头对两个文人嫣然一笑,说:“今日不太巧,看来是不便再聚了。劳烦二位先走,给我们久别重逢留一个空间。——杜先生,那鱼缸也不必劳烦你帮我拿着了,等下我一并结账。”
林服风还未说话,杜漱之就按住他的肩膀,率先应了一声好,将玻璃鱼缸放到了柜台上,又对老板说书先带走了,后日过来结账,便行色匆匆地离开了。
出了店门,约莫走出几十米地,隐约听到身后店内传来清脆的玻璃碎裂的声音。
两个人都板着脸忍住回头的欲望,走出几百米开外,才找了一家饭店进去。杜漱之匆匆忙忙叫他们老板立刻拨电话让父亲过来处理局面;而林服风则面色复杂地倚在一边的椅子上,不知道在想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