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他骤然阴沉下来的神情太过骇人,那叫苏林的孩童吓了一跳,往苏乔的身后一躲,只探出半个脑瓜来盯着。
苏乔大约也已经见多了听说她父亲已经去世后的千人百面,对陆归云溢于言表的失望并不着恼,只道:“陆将军伤势未愈,虽然并不严重,但还是戒骄戒嗔为好。”
一句话引得云旗皱眉望向陆归云:“头儿,我就去了趟宛城,你怎么就……”一语未完,想起还有旁人在场,云旗顿住话音翻了个白眼不做声了。
陆归云顾不得搭理云旗,但望向苏乔的目光已经重新亮了起来:“苏姑娘,请入府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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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卿卿有些紧张的坐在椅子上,一手放在脉枕上,苏林年纪小,被香桃哄着带出门在院子里堆雪人玩,此时雅致的房内一片静谧,连一旁侍立的丫鬟们都人人屏息。
苏乔三指轻点在脉门上,过了良久,又让唐卿卿换了一只手诊脉,最后再解开发髻,看过了她头部那一处狰狞的伤疤之后,这才收了手。
“苏神医,如何?宝儿的旧伤可有医治之法?”
苏乔摆了摆手:“陆将……殿下称呼我苏乔即可……郡王妃的伤口应是钝器重击或者撞到了坚硬事物上所致,这一处伤口当时想是十分严重,大夫处理伤口的时候一心只顾着快些止血,以伤药纱布硬生生止住了外部的出血,但内里却没有外部那般可以包扎止血,这才导致颅骨内部有血液淤积,压迫到脑中经脉,因此才会时常头痛。”
唐卿卿听得半懂半不懂,只是那一句颅内有淤血倒是听明白了,和以往太医们口中的言辞到也对的上,于是小脑瓜点成鸡啄米也似,两眼亮闪闪的说道:“苏姐姐好厉害。”
苏乔唇角隐秘的弯了弯,下意识看了一眼守在唐卿卿身旁的陆归云。
倒是没想到这位在边关有着杀神称号的人,娶的妻子竟然是这么娇娇软软的一个小姑娘,不过……
“苏姑娘,此伤姑娘可能医治?”陆归云皱着眉,晶蓝的眼底有着希冀与担忧交织在一处,“诊金随姑娘开便是。”
苏乔沉吟片刻,唐卿卿紧张的握住陆归云的手,陆归云安抚的拍了拍她,良久之后,苏乔终于缓缓开口:“医治的话,或可以金针尝试拨散凝血,配合药物辅助促进淤血吸收,但此方法耗时不短,治疗期间,一应饮食应用都不可放纵,必须事事听我调遣。”
“可!”唐卿卿还没来及开口,陆归云已是一口应承下来。
“苏姑娘若能治好宝儿,凡我所有之物,无有不应。”
“陆……殿下不必客套。”苏乔的目光清澈,只微微颔首道,“家父生前曾在云州附近采药,险些遭了西狄人的毒手,是殿下率军退敌这才获救,民女只当是还殿下的恩德,不过……”
她音色顿了顿,看着唐卿卿的神色中竟似有一丝不忍:“郡王妃脉象如转豆,迟浮流转,有虚亡之兆。”
“这般表盛内虚,邪入五脏,是不能着手金针施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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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府中,陆子墨正面色阴沉的听着季成怀的言辞。
“那名云州先锋军的前锋参将领着一辆马车入了京,据暗桩回报,车到郡王府门外之后,上面下来的是一名女子和一名孩童。”
“女人和小孩?”陆子墨皱了眉,“没别人了?”
“这……就不甚清楚了。”季成怀苦笑,“那辆马车随后经郡王府侧门进了府内,车上是否仍有他人,暗桩就不得而知了。”
“确认了是从宛城来的京城?”
“是。”
“废物!”
片刻令人不安的静谧过后,季成怀小心的开口道:“殿下,您与唐家大姑娘的婚事……也到了该抓紧的时候了。”
提及自己的婚事,陆子墨心底猛然一阵烦躁!
——他那好父皇不喜他执意求娶唐家女,受太后和皇后的逼迫却又不敢明着驳回他,竟然能整出一个下旨赐婚一正一侧还要同日完婚的昏招来!
陆子墨就算是身为人子,在听到这样旨意的时候心里都只想骂街!
若真是铁口驳回了他的求亲也还罢了,他便能名正言顺的甩开那唐雪晴,要么就干脆点了头也行,娶回来也可以。
却偏偏还指了陈家女为侧!
为侧就为侧了,还要同一日完婚?
陆子墨对于户部尚书家的姑娘到没什么不满的地方,毕竟出身比起唐雪晴要强太多,但这样的一整一侧却家世悬殊的两个女人同日娶回家,摆明了就是想要他家宅不宁!
这是亲爹能干出来的事?!
“殿下!”季成怀见他眼底森冷,连忙打断,“那一位眼下正满京城疯传新婚夫妻不和的流言,殿下早日成婚,也正好能让唐家看看殿下的不同。”
陆归云和唐卿卿成亲之后统共就只第二日入宫谢恩的时候露过一面,等回府之后就关起门来再也没人见过郡王妃!
世间女子出嫁三日回门是礼数,更是规矩!然而到了该回门的那一日,唐家上下倒是整理一新,就眼巴巴等着自家姑娘和姑爷,谁知从白等到黑也没见个人影子。
直把左相唐茂行气得口不择言,连‘竖子’二字都出了口。
要不是顾及到底是皇室血脉的话,陆子墨毫不怀疑这位相国大人当天就能写折子参陆归云一个枉顾祖宗礼法。
而他自己同为皇室血脉,又是同娶了姓唐的姑娘,到确实是再合适不过的一个对比……
陆子墨也不是不明白这一点,只是到底胸中仍有怒气,一想起唐雪晴那样的性子,这正妃侧妃之间巨大的家世差异,他就能笃定自己这宁王府日后只怕没几日消停的。
沉吟了片刻,就在季成怀以为这位主子不肯尽快成婚的时候,陆子墨却突兀问道:“之前本王从宫中带回来的那个叫……那个宫女,这几日在做什么?”
话题转得突兀,饶是季成怀也愣了一下,想了半晌才想起是有这么个小宫女,容貌只算清秀,也不知自家主子看上了她哪一点,领回了王府之后便要她伺候了一晚,而后又放到了一旁不做理会,导致那小宫女虽然伺候过了主子,却因为主子没发话的缘故,到现在连个台面上的身份都没有,侍妾不算侍妾,通房不算通房,就这么不尴不尬的混着。
饶是季成怀自诩心智过人,这样一个堪比丫鬟的女人也仍是让他想了一下,试探的答道:“并未曾听人说起她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似乎很是安静。”
“哦?倒是不蠢。”陆子墨笑了一声,又沉吟片刻,终于下了决心,“也罢,将聘礼准备妥当,本王改日就去唐府提亲。”
季成怀松了口气,刚挂出了笑意想要说句恭喜,尚未开口,陆子墨已是定定的望了过来——
“季师爷,给狱中那口子传个话——”
男子清朗的音色不疾不徐,出口的言辞却莫名带着让人心悸的冷意。
“——证据也该浮出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