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夜色已深,偌大的皇宫之中也依然灯火辉煌,殿门紧闭,挡住了外面呼啸的寒风,殿内地龙烧得暖热,但偌大的乾元殿内却鸦雀无声。
兵部尚书脸上明显带着几分焦虑,户部尚书木着脸站在一旁,礼部尚书老神在在的戳在一角不吱声,刑部工部吏部则凑在一处窃窃私语,半晌,右相梁沂才冲陆子墨一欠身:“殿下,就是如老臣算过的那般,今年大旱,各处收成锐减,为了赈灾,朝廷早先就已经免除了受灾地区的赋税,又出了一笔粮食赈济,如今琅琊王武安王两位藩王领兵勤王已经来到,但……”他摊了摊手:“两位藩王麾下人马近三十万,京畿范围内所有官仓翻出了底子,也支应不了太久,殿下还请早做决断。”
梁沂木着脸,不让自己的想法表现在脸上。
两位藩王得了勤王的圣旨之后不可谓行动不迅速,不论心中到底怎么想的,起码带兵赶来了,沿途也没有拖延,可……他们要拿什么去供给这近三十万的兵马?
若是往年到也还好些,可今年本就是灾年,旱情席卷了大半个中原,受灾严重的地方几乎颗粒无收,这一年的赋税本就已经打了水漂,各地官仓也在之前忙着赈济百姓的时候空了大半,甚至国库还出了一笔赈灾银子,如今这近三十万的兵马驻扎在京畿,人吃马嚼,兵部一日日的催着户部给粮给钱,户部就只管向他这个右相哭穷,可他有什么办法?他也变不出钱粮来啊!
陆子墨这几日始终惦着季成怀那边的进展,先前日复一日都只是接到毫无进展的汇报本就心浮气躁,如今刚刚收到飞鸽传书,说发现了唐卿卿的踪迹,已经即刻封城正在搜捕,可……他心中的焦躁却与日俱增!
那是一种毫无来由的心惊肉跳!
虽还没到夜不能寐的地步,却也已经相去不远,导致他的脸色日渐阴沉,如今见朝臣们为了点子钱粮争执不下,心头的烦躁几乎压不住,好在还尚未失了冷静,强压着怒火道:“原先京畿大营的人马由毅勇侯带去了边关,将今年拨给京畿大营的钱粮分发给两位藩王,剩余不够的,户部再凑一凑便是!”
这样的言辞听得几个大臣都面面相觑,若真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的话他们这些官员自己就搞定了,还至于在太子面前愁眉苦脸?
京畿大营的兵马是被毅勇侯带走了,可原本京畿大营也不过十万人马罢了!之前毅勇侯带兵驰援边关,这一笔钱粮自然也是随后与原本虎牟军的钱粮一同调配,如今上哪儿再去凑一笔出来?
更何况就算凑出来也不够啊,如今两王带来的藩兵足有近三十万!三十万吃十万兵马的钱粮能吃几日?塞牙缝都不够!
陆子墨一句说完,迟迟不见有人应声,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内情,心中不由更烦,只冲户部尚书皱眉道:“先从京城周边区县征一批……今年虽是经了场旱灾,但又不是全国皆旱,总还有没受灾的地方,从那边再征一批接上便是了。”
说罢也不再管一众大臣们的面面相觑,只一摆手:“就按此办!”
直到陆子墨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兵部尚书才冲着户部尚书皮笑肉不笑的一拱手:“大人听到了?还请大人别再死抠着国库的银子不松手了,否则……两位藩王如今正在后边面圣,大人若说办不到,还请亲自去跟两王言说便是,下官是没那个本事饿着人家的兵马的。”
说完也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只留下一脸愁苦的户部尚书,以及其他几位事不关己的大臣们交头接耳。
陆子墨压根无心理会这些,出了东宫大门直奔皇上的寝殿——明德帝在得知自己那个不起眼的儿子竟然敢举旗谋逆之后气怒攻心,当即就晕了过去,整个皇宫乱成了一团,如今经过太医救治,人是醒了,却神情有些萎靡,但两位藩王领兵抵京,他作为天子于情于理都不可能闭门不见,也只能硬撑着精神一见。
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病态太过,甚至还默许了一个妃子小心翼翼的给稍微用了点子胭脂,这才在脸上现出了几分气色来。
陆子墨迈入帝王寝宫的时候,明德帝正倚坐在龙榻上满面笑容的与琅琊、武安两位藩王说着家常,看起来面色红润,但陆子墨目光一扫,便看出了明德帝掩藏在深处的疲惫。
陆子墨心中冷笑,脸上却扬起了恰到好处的笑容,进门先冲明德帝行礼完毕,紧跟着便与两王互相见礼。
琅琊和武安两位藩王都是大楚开国之初敕封的四位藩王之一,如今除了一位靖海王因其封地是海疆,不善陆战,井不曾领兵勤王之外,琅琊、武安、高平,三位藩王已经尽数赶到,目前高平王计差一筹尚未抵京就被叛军擒捉,余下的两王已是都在面前了。
陆子墨如今位主东宫,太子驾临,两王自然也不敢怠慢,纷纷起身见礼,一番寒暄过后,这才又重新将话题引回勤王之事。
武安王姓陆,也是当初大楚初建时陆氏的一条旁支,按辈分来说,还在明德帝之上,他率先开口道:“臣在属地久不知京中之事,听闻……这位浔阳郡王乃是陛下亲子,却不知因何竟会行这般大逆不道之事?”
一语问出,明德帝冷哼一声,脸上挂的笑顿时隐没不见,陆子墨忙道:“武安王有所不知,孤的这位兄弟,从小就甚是顽劣,不服父皇管教,想来许是出身的关系,对父皇对孤都存了怨愤,此次西狄进犯命他领兵退敌,偏又遇上天灾,内外不稳,这才一朝起了反心也未可知。”
武安王来时路上已经多方打听过不少有关这位浔阳郡王的事迹,一个皇子又有战功在身,却只受封了个空头郡王之事,都已经知晓,听闻陆子墨口中‘出身’二字,便知这其中只怕没少夹杂天家内里的那点子龌龊,也井不再深问,话音一转又道:“郡王既已成亲,请问殿下,郡王妃现今何处?”
陆子墨眸色深了深,若无其事的答道:“之前弟妹与五弟同往边关,现在何处尚不得知。”
此言一出,不光是武安王,就连始终未发一言的琅琊王都皱了眉。
“领兵之将家眷随军向来是大忌。”琅琊王咬字慢吞吞的,只说了这一句就住了口。
明德帝闻言冷哼了一声,陆子墨苦笑道:“此事当初孤……当初父皇与孤都是这般想的,但毕竟事态紧急,也是迫不得已,谁知道五弟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