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帝早就气得变色,这逆子居然给他这个一国之君写檄文?!他怎么敢?
气血上涌之下,哪里还管兵部尚书之前说的床弩|箭矢数量有限的说辞,只一叠声的怒喝道:“还不还击?!给朕射下那孽障!”
盛怒中的天子下令,无人敢违背,即便是两位藩王和兵部尚书这等心知床弩的箭矢珍贵不可靡费的人也只能闭口,示意守城的士兵去操作床弩。
然而就在此时,城外却响起一道异常洪亮的声音——
“我那皇帝爹是个傻的,自己生的儿子都认不清是谁……”
虎牟军中的士兵可不是中书令那样年过半百的文官,当兵打仗靠的就是孔武有力,两军对峙或是攻城守城时叫阵是再常见不过的事,如今嗓门嗓门一亮,字正腔圆中气十足,即便是城上众人和叛军之间还隔着五六百步的距离也听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这……这叛军还真写了檄文?
檄文写成这样?像话吗?!
明德帝气得手都发了颤,而身旁一直搀扶着他的陆子墨却心跳猛然加快——认不清儿子?
他深吸口气压下心中不详的感觉,不会的,老五一个莽夫,即便是他出手救走了陆岚华,也绝不可能……
“——杀了自己兄弟,又对我的郡王妃下手,要不是本郡王及时赶到,差点就被他得手了……”
城外那名亲兵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几句话就让城头众人目瞪口呆,只大着嗓门嚷道:“残杀兄弟在前,勾结西狄叛国在后,偏偏皇帝是个瞎的,居然看不出好赖来,本郡王这才不得已,只能挥兵东进,诛杀乱党,也好还自己一个公道!”
陆子墨脸色铁青,眼底厉色一闪而逝,急道:“儿臣绝无此事,请父皇明鉴!”
“儿臣与五弟从无过节,只除了当初儿臣心仪唐家二姑娘一心求取之事,可……彼时儿臣哪里知道五弟竟然也爱慕唐二姑娘?”陆子墨垂着眼帘,涩然道:“从那之后五弟就屡次向我发难,能忍的,能退让的,我都退了,可……五弟却万不该将边关战事当做儿戏!”
说着,看向城外,高声怒道:“五弟,孤以往并不知晓五弟也属意唐二姑娘,之前求娶也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无半点逾越的地方,五弟为此恼我我已经几次向你澄清过,你再是不满,也不该拿边关战事来信口雌黄!”
“彼时你在边关领兵抗敌,孤在后方光是赈灾就忙得食不下咽,虽然有去信询问过缘何在天门峡据守不攻,却也是人之常情!”陆子墨立在城头,腰身挺得笔直:“孤乃大楚太子,父皇命孤监国,战事僵持不下,孤莫不是问不得?却想不到你竟然能颠倒黑白至此!”
他这一番话也算得上慷慨激昂,身后不光明德帝听得神色稍霁,就连群臣都暗自点头,然而城外的陆归云却只是冷笑一声,又一次举起了手中的雕弓!
之前他那一连两箭早就已经威慑群臣,此时见他雕弓再挽,几乎是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
就连陆子墨都下意识的退后了两步,让自己半隐在垛口之后。
然而众人脚跟尚未站稳,眼前就是一道寒光激射而至!
伴随着‘笃’的一声,那明黄华盖的伞柄上已是插了第二支利箭。
虽然这一箭依旧没有伤人,可……这已经是叛军首领第三次向大楚天子刀剑相向了。
明德帝毕生最得意也是最看重的,就是自己这个真龙天子的身份,如今只觉得自己这张天子的龙脸都被这畜生反复扔在地上踩,只气得脑中一阵眩晕:“畜生尔敢!”
然而还没说完,就听见人声纷乱:“信!有信!”
什么信?明德帝狐疑的转身抬头望去,果然见那深深射入伞柄的箭杆上绑着一卷事物,陆子墨也看到了,眼瞳一缩,刚想开口,那封信笺已经被执伞的金吾卫手快的取了下来。
陆子墨向那金吾卫一伸手:“写了什么?拿来给孤。”
金吾卫也知道自己没有拆阅的资格,刚想双手捧给陆子墨,冷不防城外陆归云冷声道:“那是陆子墨勾结西狄的罪证,我劝诸位还是谨慎点吧。”
此话一出,城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陆子墨,就连那名金吾卫都下意识的停住了动作,陆子墨心头暗恨,但此时却也已经不好再索要信笺,只低叹一声:“既如此,孤到不便一阅了。”
说罢,负手而立,脸上只恰到好处的露出几分无奈和苦笑,而心中却在飞快的回忆自己数次与西狄王储萨巫尔的交涉是否有留下过什么把柄。
拿着信的金吾卫见他避嫌不肯接,倒是一时不知该将此信给谁,右相梁沂扫了一眼周围群臣,见没有一个开口的,也只能硬着头皮接过来:“臣来一观吧。”
信笺接到手里,梁沂明白自己这就是拿了颗烫手的山芋,等下不管里面写了什么,自己都免不了要被明德帝的雷霆之怒扫一遍,但是如今左相辞官,满朝文武都眼巴巴看着自己这个百官之首,无论如何也推脱不掉,只能一横心,展开那封信笺,然而才刚扫了一眼,脸上就变了色。
其实直到这封信入手,包括梁沂在内的所有人心中都还并没有当回事。
三殿下早在还没有受封宁王的时候,就已经因为侍母至孝而名声极佳了,之后出宫开府,受封宁王,除了后来闹出过和自己兄弟争美的那么点子事来之外,完全没有任何污点。
谦谦君子,礼贤下士。
而说到底唐家二姑娘那事也并不是他的错,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彼时宁王救了唐二姑娘的性命在前,为保姑娘清白登门求娶在后,于情于理都是君子之风,反而是依仗军功抢婚的陆归云才是不厚道的那个,兄弟之间为此生了龃龉,也没谁能说错在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