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不过是心中不快抱怨一句,听了程婉这话,到是戳中了心事,长叹一声:“罢了……”
在她当年刚入宫的时候,也是无数次的想回娘家的……
后来经的事多了,这才渐渐习惯,饶是如此,也仍偶尔会想念爹娘,只可惜等到她可以随心所欲的召见家人的时候,她爹娘却已经见不到了……
思绪飘忽了片刻,太后慢慢搁下茶盏:“唐家……如今还好?”
程婉一怔,瞥见太后脸上的神色,心中顿时了然:“回太后,唐府分家之后,二老爷一家如今住在城西花子胡同,大老爷……近日没传出过什么消息,想来该是还好。”
程婉跟随太后多年,见她一语言罢,太后若有所思,便知道会有吩咐,只垂手等着,果然,过了约半炷香的时间,耳边传来太后平静的一语——
“去取哀家的牌子,令人去唐家,把大老爷夫妻领进来,就说哀家召见。”
程婉垂手应是,刚要迈步,又听太后道:“指几个奴才,将寿山阁收拾出来。”
——这就是要把人留在慈宁宫的意思。
程婉心领神会,依言自去分派,太后自己则望着半垂的帷幕,许久才叹了口气。
多年的后宫生涯,到底还是从根本上改变了她,以至于到了今时今日,她第一时间想到的,竟还是如何取舍才最稳妥,权衡利弊,计较得失,不放过一切手段也要让自己始终立于不败之地,这仿佛是已经刻进骨血里的东西。
想摘,都摘不掉了。
陆子墨回到东宫的时候,已经过了掌灯时分,东宫的伺候宫人来询问晚膳也被他毫不犹豫的打发了。
这个时候谁还吃得下东西?
叛军围城这是大事,他手下的那些谋士幕僚也早是齐聚一堂,见自家主公回转,当下便围了上去,结果在听了城外事态之后,这些原本还算胸有丘壑的幕僚们却半晌都无人开口。
不是他们不想为主分忧,实在是……京城的局面太棘手了!
两位藩王经此一役,光是折损兵马就有数万,原本他们还能在兵力上略胜叛军,如今也已经相差无几。
京城被围,虽然城中早早就筹集了粮饷,但除非有援军,有补给,否则总有耗尽的一日,若是叛军死心塌地就是准备困死京城的话,破城不过是迟早的事。
可……援军又从哪里来?
如今城中的兵力也就只有两位藩王手中的人马,以及五城兵马司和禁军加起来的几千人罢了。
他们是谋士不假,可他们也没法光用想的就能隔空杀敌啊。
一片死寂中,不知是谁喃喃的说了句:“当初不让郡王去边关就好了……”
一语未完,便被陆子墨阴冷的目光扫出了一个冷颤,连忙闭了嘴。
又是片刻的死寂过后,有人壮着胆子开口:“之前听殿下提起过,说是……已经扣住了郡王妃,不知如今可能一用?”
这一句听得不少人眼睛一亮,纷纷望了过来,陆子墨却只冷笑一声:“不能。”
“这……殿下,兹事体大,还是……”
陆子墨脸色阴沉的将目光一一扫过这些下属,半晌才冷冰冰的一字一顿道:“孤说不能,是因为人已经逃了!”
“什么?!”一众幕僚相顾失色,各自都没了言语。
见他们一个个像锯了嘴的葫芦,陆子墨烦躁愈盛,索性挥退了这群人,自己一个人顶着夜风在院子里踱步。
那些幕僚虽然无能,却刚好一语戳中了他的心事。
——唐卿卿。
若是之前能将她死死扣在手里的话,如今多少也算是个筹码,只可惜……
叫那蠢妇唐雪晴给坏了事!
正心头恼怒,耳边却有脚步声去而复返,陆子墨冷眼看着一名幕僚只身折返,来到近前先躬身一揖,这才低声道:“殿下,属下刚刚想起一事——”
“郡王妃虽然逃了,可……”此人压低了音色:“还有唐家在啊。”
陆子墨一怔。
唐家?
“殿下,若郡王铁石心肠的话,咱们握着郡王妃也是无用,但若他当真在意娇妻,唐家就可充作筹码,虽比不过郡王妃本人,却也相去不远矣。”
陆子墨心中微动,幕僚见他不语,还只当没听进去,只能进一步分析道:“若真的在意一个女子,万不会眼睁睁看着心上人死了爹娘的,否则今后夫妻之间如何相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日后怕不要成了怨偶?”
“何况谋逆本就是十恶不赦,即便是殿下仁善,不愿牵连,日后按照律例论罪的时候唐家也一样是躲不过,殿下是要成大事之人,万不可妇人之仁。”
陆子墨所有所思,只是当着下属的面,脸上井不肯露出,直到下属离去,自己又反复在院中转了几圈,心中的念头一一理顺了,这才扬声唤人:“带上东宫侍卫,随孤去一趟唐府。”
然而等他带人来到唐家,却竟扑了个空!
“怎么回事?人呢?”陆子墨心中惊怒,只望着负责圈禁的禁军喝道:“尔等就是如此看管的?!”
禁军哪里肯担这样的干系?只忙不迭的行礼:“回殿下,非是吾等失职,是傍晚时分宫中来人给领走的。”
陆子墨怔住:“宫中?”
“是,来人持的是慈宁宫的腰牌,吾等是见了牌子,才将人领出交给来人带走的。”
陆子墨深吸口气:“都带走了何人?”
“回殿下,是唐家大老爷和大夫人两人,其他大小仆从如今还在里边,不曾走脱一个。”
——混账!
陆子墨强忍回叱骂的冲动,一拨马头沿着来路向宫中而去。
——正主走了,要再多的奴才有什么用?!
简直混账!
他出宫的时候就已经入夜,此时一来一回,已是月悬中天,等他来到慈宁宫门外,却被宫人挡了驾。
“这个时辰,太后娘娘早就已经安寝了,殿下有事,不妨明日再来?”
陆子墨再是心中恼怒,他也不敢惫夜强闯太后的慈宁宫,只能忍着怒火拂袖而去。
结果等到第二日,慈宁宫却依然大门紧闭。
程婉做足礼仪,规规矩矩的立在门前:“殿下求见太后,奴婢本当通传,只是昨日太后听闻叛军围城,一时惊到,当夜就发了热,到现在都还没能下去,刚刚才喝了太医开的药躺下,太后娘娘上了年纪,实是不敢惊动的,殿下若无要事的话,还是改日再来吧。”
陆子墨望着这个言行举止挑不出一丝错儿的掌宫姑姑,程婉只神色平静的任凭他打量,半晌,陆子墨微微颔首:“既然皇祖母身子不爽快,孤确实不便搅扰。”
“只是——不知昨日太后突然传召唐家入宫所为何事?”
程婉容色不变:“太后不适,传唐家夫妇入宫侍疾。”
陆子墨垂眸:“皇祖母身子要紧,孤那里还藏着两根难得的老参,少时便令人送来——烦请姑姑费心。”
直到回到东宫,陆子墨才猛然掀翻了偌大一张花梨木的条案,任凭上边的陈设和未来及批阅的奏折们狼藉不堪的洒了一地。
——侍疾?!
当他傻的吗!
当初眼见陆岚华根基不稳,就赶紧将唐雪晴蠢妇塞入了他的宁王府,如今眼见陆归云那杂种得势,便又巴巴的护着唐家大房以图示好!
见风使舵的老不死!
正怒火难消,门外有个眼生的小太监却一头撞了进来:“殿下,殿下……”
“什么奴才,敢闯孤的章华殿!”陆子墨勃然大怒:“来人——拖出去杖毙!”
那小太监年纪不大,正跑了一头的汗,听到这一句直接吓瘫在地上,拼命磕头道:“殿下饶命,是皇上……”
“皇上命奴才来传殿下面圣。”
作者有话要说:二合一
人模狗样的陆小三已经崩坏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