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给娃娃们丰富一下.体育课是应该的。”
这些跨栏是企业捐的,不用就浪费了。
见连校长还是燥得慌,方清源又道了声:“没事。”
他越这样彤妹就越觉得有事,放假回来把人堵在宿舍,拿出家里五十度的包谷酒:“阿源,咱们喝一个吧!”
方清源笑她:“自己想喝别拉上我。”
他在冲咖啡,从阿诗那儿拿的瑰夏,放在唇边抿了口,末了,还是那句话:“我没事。”
彤妹以前没怎么见他喝过咖啡,一开始,是云潆喜欢他才每天给她弄,现在,是他离不开。
彤妹把酒一收,说你要是撑不住就来找我。
那一天,真的就是很普通的一天,父亲留下的手表坏了。方清源攥着那块表,表带咯着掌心,击破了他的坚强。
母亲走了,父亲走了,云潆走了,大概人生就是这样,这一路,最终是要自己走下去。
不要有奢望。
方清源连同父亲的钢笔一并收进了抽屉里,旁边,摆着云潆的戒指和手镯。
他的手轻轻拂过上面的纹路,还记得送给她时她那欢喜的神情。
她特地换了条裙子,裙子的颜色与天融为一体。
方清源忽然难以呼吸,死死盯着那枚戒指,新年那天被拉黑的后劲直到这一刻才返出来,他的眼睛充血,一颗水珠挂在睫毛上,微微一颤,掉下来,溅在手背上。
他失去他的小桃子了。
...
彤妹一早便心神不宁,跟阿金唠叨要出事,阿金自己也不好受,蹲在操场等,看见方清源行尸走肉出现在长街上时,大声喊彤妹。
于是彤妹终于等到了方清源崩溃的这一天。
她和阿金站在屋檐下,看方清源默默进来,默默走到操场,默默躺下,他的后背贴着云潆的花。
一动不动。
彤妹和阿金一人一边陪着他,三人一起看星星。
红尖镇的星星永远这么亮,只有星星永远都在。
...
距离红尖镇一万多公里的托斯卡纳,云潆也在看星星。
画展十分成功,意大利是白教授巡展的第二站。云潆向老师交出的作业是两张人物群像。
一副是小学的升旗仪式,国庆那天,孩子们穿着自己民族的衣服,戴着红领巾,举手敬礼。
一副是红尖镇的长街,吃手的娃娃,忙碌的嬢嬢,抽水烟的爹爹。
她曾经用炭笔涂画的人物全都变成了油画,不同技法有不同的优势,炭笔粗犷,油画细腻。
画出了高原地区的红颧骨、过早爬上脸的皱纹、浑浊的眼白、苍老的手、满是黑泥的指甲。
这是劳动人民的形象,这是中国边陲之镇上最平凡的一幕。
平凡,而又不平凡。
孩子们的笑脸,令人动容。
她趴在二楼画了四个月,却怎么都不觉得腻,到了国外,就想画这些,也只画的出这些……
云潆的画按说不应该摆在太过重要的位置,但白教授一看到这两幅画,自己装裱,亲手挂在了本来他打算放副主图的地方。
展览策划是个外国人,整整两个小时立在画前没挪脚。
他和云潆探讨中国直过民族的历史,对他们现在的生活非常感兴趣。
也是有缘,此人亮出一个专门做搬运的账号,问她:“你看过这个吗?这个云老师的视频我很喜欢,和你画的这条街好像。”
云潆自己都不知道她在国际上那么火,居然还有专门的搬运号每期做字幕。
云老师的账号她已经很久没有登入过了。
策划指着其中一幅画问云潆肯不肯在巡展后卖给他。
云潆拒绝了。
白教授与夫人私下说,在外面吃吃苦还是有用的,以前就喜欢小花小草,你哪里见过她肯静下来画人物,仗着老天喂饭就胡闹。
白夫人点点头:“是不一样了”。
白教授:“你看看这下笔!这颜色!桃桃啊,火候到了。”
白夫人叹口气:“也没从前活泼了。”
白教授也知道。
话少了,有人的时候还是吵吵闹闹,笑也不是真心笑,常常走神,你都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好像是在看前面的那条街,却又好像不是。
刚开始到法国那阵更是吓人,闭关画画,画了很多,也撕掉很多。
白夫人担心:“是不是在外头遇见不好的事了?”
白教授:“我估计是谈恋爱了。”
对于搞艺术的来说,一段伤筋动骨的爱情也是神功大成的助力。
说来浪荡,但常常就是如此。
...
到巴黎后,白教授给争气的小囡囡放假,问她想去哪,她说要看星星。
托斯卡纳据说是全世界最适合看星星的地方。
白教授夫妇没什么不放心的,因为不久前,桃桃的小跟班来了。
云潆租了个小木屋,她的假期有三天。
屋里烧着壁炉,她穿着毛绒睡裙,脚上套着一双粉红色的毛绒袜,敞开了顶楼的三角窗户,这一片跳闸,特别黑,所以星星看的很清楚,可她觉得不如红尖镇。
一楼,有人叮叮当当不知道在干嘛,很吵,云潆忍了又忍,终是坐不住,朝楼下吼一嗓子:“丁千一!你搞好没有!连个电都不会修你还是不是男人!”
丁少爷气红了脸却不敢吱声,差点把自己电成木乃伊,吓死了,他们丁家就这一根独苗!他爸还指望他成为福布斯富豪榜前十呢!
果断扔掉工具,打电话报修。
但很遗憾,电话那头叽里呱啦,总之就是,天塌下来也得明天工作人员上班了才能过来。
而且,因为报修的单子很多,所以明天也不一定能排上。
丁千一:“……”
所以他就不爱出国,一点都不方便!
云潆小猫一样无声下来,一脸轻蔑,犀利打击:“都不知道你跟过来干什么,有你没你都一样。”
丁少爷:“……”
有气没地方撒的小姑娘:“你明天给我回去!”
“我不!”
“那你现在修好!”
“……”
“我看别人弄都很简单,一下就好了!”云潆说完,忽然咬住了唇。
看谁弄过?谁一下就弄好了?
那个人的身影就在眼前,灰扑扑的制服,麦色的皮肤,老虎钳挂在裤腰上,梯子那么高他却一点也不怕。
这个人,在满是浮尘的屋子里钉木头,能徒手打五层的大柜子。
还会穿着白大褂带着白手套,在实验室里压粉,分得清所有口红色号。
即使分手了,云潆坦诚一点说,方清源就是无所不能的。
玉珠在前,丁少爷这点只会定外卖打电话报修的业务能力就真的不够看。
不是她不给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