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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2 / 2)

这差当的,日日都走在悬崖边。

想到钟语芙那刚烈的性子,他不仅腹腔打了一肚子好话,甚至带了杂耍的,想着,应该成了吧?

到了沉玉小筑垂花厅门外,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笑,捧着盒子至钟语芙面前,“夫”连人字都还没出口,钟语芙抬手挥了檀木盒,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韩忠还想再开口,钟语芙的茶盏擦着他的脚就砸了过来,他一路跳着脚出了花厅。

出了垂花厅,他仍就不死心,立在廊下,广袖交叠,伸着脖子朝厅内道,“夫人,侯爷亲自命奴才去揽月阁挑选的这一盒子东西,这伶人也是侯爷亲自命小的寻来逗您开心的,侯爷说了,一会”

“滚!”

又是一个瓷瓶迎面砸过来,韩忠吓的躲开,紧接着,便是男子的寝衣,洗漱用品。

因着这小半年,韩以骁几乎日日在这边留宿,这边他的衣物,洗漱用品皆有,此刻,全部给钟语芙扔了出来。

韩忠看着这一地的衣服,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只得快速命下人收拾了起来。

差事没办好,他回到书房,站在廊下,提着心想对策,然,一无所获。

正一筹莫展之时,书房的门枝呀推开,韩以骁从屋子里走出来,玄色云纹暗绣广袖锦袍,玉带勾勒出劲瘦修长的腰,身姿挺拔玉立如劲松。

他身量高,头微微垂下来,细长饱满的眼尾漫不经心撇了一眼,又漫不经心理了理衣袖,“事情办好了?”

他常年习武,刀光剑影之间,身上积着一股子肃杀之气,如今又身居高位,官场上那股子沉沉威压一日盛过一日,明明是漫不经心随意撇过来的一样,韩忠就是一阵心悸,心噗通噗通直跳。

韩忠的直觉告诉他,若是韩以骁知道钟语芙不仅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那些珠宝,更是将他的东西都扔了出来,一副这辈子和他决裂到底的样子。

他绝对是夹在中间,承担这泄火的人。

生死关头,他灵机一动,弯了腰恭敬道:“侯爷,夫人更需要您的宽慰。”

这话说的很绝妙,暗暗说明自己办事不理,实在是因为自己身份不够。

又点名了钟语芙对韩以骁的需要,世间男子,谁不希望得到自己女人的仰慕?

韩以骁在钟语芙身上最想征服的,便是这一点。

果然,听了这话,韩以骁虽是勘破了韩忠的小心思,原本淡漠平静的脸上,就翘起了一丝忍不住的弧度。

他不轻不重提了一脚韩忠的小腿,“你呀!”

韩忠心里压着的积云散了,心里想的是,明明挺在乎那位的,怎的就闹成这样。

摇了摇头,想到钟语芙那激烈的反应,心头又似堆了快石头,抬脚追上去。

沉玉小筑一地狼藉早就被女使利落的收拾了,摔了的瓷瓶和茶盏也立刻有人补了上来。

韩以骁到饭厅的时候,钟语芙自顾自用膳,并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韩以骁扫了一眼,齐嬷嬷,彩玉,彩霞垂手立在身后,这明显不合规矩,显然,他定下的立规矩的事情,此刻已经形同虚设。

韩以骁捏了捏眉心,手一挥,几人识趣的退出了饭厅。

饭菜很清淡,就着钟语芙损伤的胃,连粥也是养胃的粳米粥。

他走过去,坐到挨着钟语芙旁边的饭几旁,主动拿起筷著,夹了一筷著清淡养胃的淮山,“乖,吃点这个,好好将养身子。”

他宠溺而温柔,像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仿佛他们之间不曾发生过那龃龉。

人的悲恸并不相同。

是啊,施暴的是他,享受的是他,自是能轻易揭过。

但钟语芙偏就是那个爱记仇的。

在他的温声软语中,钟语芙银著摔断杯盘,碎瓷片翻飞,“泄·欲的玩具不配同高贵的侯爷一起用膳。”

钟语芙拂袖而去。

韩以骁想起自己说的混账话,心中发虚,忍了忍,追进内室,扣住她的一双手腕,“我那是气话,不作数。”

手腕被攥住,那屈辱的一幕历历涌现,钟语芙心中涌起一股恶心,推开他,“你别碰我。”

躬下腰,剧烈的呕吐。

他盯着钟语芙的肚子,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想是对的,想起来自己那次闹的厉害,她又饿了这些天,心中愈发焦急,怕伤了孩子。

喊了府医进来诊脉,又吩咐女使重新备一桌菜。

钟语芙就着彩玉端过来的水漱口,用帕子反复擦拭刚刚被韩以骁碰过的手腕,冷声道:“滚,我不看大夫。”

韩以骁十分好脾气:“你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腹中的孩子考虑。”

钟语芙身子顿了一下,旋即了然,她不可能有孩子。

就算有,她也会亲手杀了这条性命!

“出去,我不需要看大夫。”

韩以骁不想再和她争执,抬手劈晕了钟语芙,抱到拔步床上,从银勾上拉下竹青色纱账,拿出一只手。

府医提了药箱进来,烟云纱晃着如水波光,一只皓腕从里面伸出来,泛着细腻的白光,只是,这手腕瘦的让人心惊。

这府医是长宁侯府常用的,隐约听过这位侯夫人的美艳之名,晌午那桩病中亲自去青楼赎花魁给丈夫做妾的壮举,更是成为全城谈资。

当即便有国子监的书生交口称赞,“若论贤惠,长宁侯夫人乃大楚第一人,芸娘再世,长宁侯有福。”

府医不敢想,这手腕都瘦成这样了,人得瘦成什么样?

锦衣玉食,一品诰命又如何?

哎……

心中轻叹,但这高门大户里的事,也不是他一个小小府医能管的了了。

难道嫌自己命长吗?

须臾之间,压下心思,从药箱子里拿出脉枕,抬手准备诊脉,头顶却传来一道威严冷凝的声音,“用鲛绡。”

中医悬脉,望闻问切,皆是要点。

即便是诊脉,辨别的也是细微的脉相波动,而脉搏的细微波动,是浮是沉,是迟是缓,是斜是正,是燥是愈,是衰是阳,期间的细微差别,力道甚至轻于薄蝉翼的龛动。

这直接关系到对病者病情的探究,说一句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也不为过。

虽说鲛绡轻薄,也能诊脉,但到底没有直接的触感判断的更直观。

府医头半垂,目光正好落在钟语芙纤细的手腕上。

心中郁闷,指尖不过方寸之地,他已是年约五十的老者,还能起什么心思吗?

他舍不得他这府医触这一点的指尖,却舍得自己的夫人瘦成这样,遭这般罪?

府医完全解读不出这贵人都是什么心里,他只知道,便是他药堂里,庄稼汉的媳妇子生病了,深怕他号的脉不准,还央求他多号几遍脉相。

逢集的时候还想拉着媳妇子去集市上逛一逛,哪怕花一文钱买上一根最便宜的糖画,叫她看看这上京的繁华。

庄稼汉都懂的,这些贵人却不懂。

府医压下胡思乱想,拿出薄薄的鲛绡,搭到钟语芙腕上,屏息感受脉搏。

韩以骁见他号了半天,出声问,“如何?可是有了身孕?她今日呕吐了两次。”

府医收回手,道:“侯爷想差了,且不说夫人有长期服用避子汤的症状,只夫人如今的身子,极度体虚,脉相轻,滑,散,这体质若是有孕,不是遭罪吗?”

想了想,又道,“侯爷,女子和男子体质不同,这风月之事若是过了火,疼痛不亚于刀戟剑伤之类明伤,彻底伤了身子便不好了。”

韩以骁有些臊的慌,想起来,那日自己闹的是厉害。

又问,“她既没有身孕,如何会呕吐?”

府医道:“并非只有有孕之人才会呕吐,实则孕中呕吐的人也只有七成,见着心恶之物,肠胃不适皆有可能呕吐。夫人的胃极度虚弱,定要好好将养,否则将来易留下病根。”

“另,是药三分毒,夫人若是能不喝避子汤还是莫要喝的好,否则将来不易受孕。”

府医珉了珉唇瓣,还是斟酌着用词出声,“人这一世,身子康健最是重要,一旦落了病根,那是多少珍贵药材都养不回来的,忘夫人保重。”

他是医者,最见不得人糟蹋身子,他诊出来,钟语芙这身子,就是极度饥饿饿出来的。

一个人能自己把自己糟蹋成这样,可知心中愤恨成什么样。

府医不免又想起来纳花魁的美谈,这得是被逼成什么样了。

外边的男子却都在赞叹这位世子夫人的贤惠大度,府医觉得有点讽刺。

他心中可怜这位世子夫人,药方反复斟酌,只想用反应最轻的药给她服用。

她没怀孕,却在自己触碰之后疯狂呕吐。

韩以骁脑子里回荡着“心恶之物”四个字。

她是在恶心自己的触碰?

韩以骁的骄傲,不允许他放下自己的自尊。

他面色阴沉到滴水,背着手走到院外,吩咐韩忠,“齐嬷嬷,彩霞侍主不周,发卖出去,彩玉,本候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夫人若是再有一点闪失,你当即打死。”

齐嬷嬷和彩霞两眼一番,整个人晕了过去。

彩玉匍匐到地上,“奴婢一定将功折罪,好好伺候夫人。”

韩忠正想着自己躲过一结,没成想,韩以骁转头就给了他一脚,“你自己去领二十板子。”

韩以骁又道,“吩咐下去,夫人身子好之前,不得让她出府。”

拂袖出了院子。

得了消息的苏婉,便又急不可耐的化身知心妹妹,去书房给韩以骁传递家人般的温暖。

方凝如赶到沉玉小筑的时候,钟语芙还在沉睡中。

接过彩玉手中的药碗,一小勺一小勺喂进钟语芙的嘴里,钟语芙嫌苦,总是本能退出来,她耐着心,吐出来多少,她就喂多少。

一碗药完整的喂进去,竟是花了足足两炷香的时辰。

天气热,彩玉投了热帕子,方凝如细细给钟语芙擦了身子,换上干净的寝衣给她睡的舒服一点。

待出了沉玉小筑,天边黑幕沉沉,月朗星稀,白日里巍峨的侯府高墙陷入一片肃穆,九曲回廊两侧花枝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

六角宫灯里,烛火映出橘色的光,撕开黑暗,隐约照出一点光。

提灯的是她从青楼用惯了的女使竹竿。

方凝如走的漫不经心,问,“事情打听出来了?”

高门大院的女使,皆是从小便被嬷嬷□□言行举止,青楼自然没有那么大的规矩。竹竿笑嘻嘻的,双丫鬓晃动,“姑娘,你还不知道我的本事吗?简单来说,作妖的大概是府上那位表小姐,日日提着食盒去书房给侯爷,仗的是和侯爷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方凝如随手理了发丝绞着玩,深黑的瞳孔里,像狐狸捕捉彩锦公鸡,“果然,这每对怨偶之后,都有一只披着兔皮的狐狸。”

竹竿脑袋靠过去,“姑娘,你不就是那千年的狐狸吗?”

灵虚阁,美貌女子,没有一千也有五百,环肥燕瘦各有不同,但有权势的宾客就那么多,论起来,竞争力度堪比后宫。

方凝如能稳坐头一把交椅,最擅长的便是无声将最有权势,最优质的宾客无声抢过来。

灵虚阁的姑娘恨她恨的牙痒痒,背后里都叫她狐狸精。

方凝如鲛绡甩了她一脸,“本姑娘可不是狐狸,是那披了兔皮的豺狼。”这一笑,若芙蕖盛开,“专吃人的骨头渣子。”

竹竿一点也不怀疑方凝如的话,她是真能吃了男人的骨头渣子。

“那个院子便是侯爷的院子了,那表姑娘怕是在那红袖添香呢,姑娘要去把人抢过来吗?”她灯笼转了一个弯,指了一条幽径,“从这可以通过去。”

方凝如却是坐到木制栏杆上,巴掌大的绣鞋尖顶着烟纱裙锯轻晃,双手扒着栏杆,身子微微往后倾斜,盯着院子里辉煌的烛火,漂亮的眼珠子流转到竹竿身上,“竹竿,你永远记得,上杆子的都不是好买卖。”

“自己送上门,哪里有男人贴上来来的有意思呢?”

竹竿知道,每次方凝如露出这个表情,便是有了自己的成算。

“那咱们现在做什么?”

“等人啊。”

竹竿便将灯笼放到栏杆上,掏出斜挎佩囊里的葵花籽扔进嘴里,她唇舌一辍,咯嘣一声,葵花籽成了两瓣,裹挟果肉,两片唇瓣一珉,瓜子壳飞到地上。

这着实有些不成体统,但方凝如便是喜欢这样纵着她。

两盏茶之后,前方院子有女使打着灯笼缓缓而来,隐约能看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穿锦衣的女子。

方凝如抬起素手,解了上襦最上面的几颗扣子,精致的锁骨,鼓鼓囊囊的胸露出一点。

前方的灯笼由远及近,到了跟前,方凝如拿起灯笼,直接朝苏婉面上照过去。

灯笼打着面过来,苏婉惊的往后退,“哪里来的奴才这般不长眼?”

“咯咯咯咯。”

苏婉听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然后便看到,那灯笼缓缓抬起,透过掐丝珐琅六角宫灯的壁罩映出的橘色灯火下,朱雀戏花鸟的图案旁,一张艳姿若桃李的明艳面庞,光颜如玉,面庞曲线精致柔美,星眸含春,带着一股子旖旎风流。

是一张美极的美人面,苏婉心头却惊的升起一股森林寒意,下意识往后一退。

“本姑娘乃是大夫人亲自从灵虚阁聘过来的贵妾,和你同等身份。”

苏婉已经下意识猜出来,她视线往下走,这才发现,她她她她她……

颈子,乃至胸脯都这般没羞没臊的露着。

屈辱涌上苏婉心头,她竟是和这般下九流的女子一同为妾。

“下贱!”

“不要脸!”

“滚!”

方凝如面色丝毫不变,甚至笑的愈发美艳,她提着宫灯照着苏婉女使手中提着的象牙镂雕适合,缓缓道来,“我在青楼的时候,有一最大的恩客,他最多的时候,一次为了掷了五千两银票,我有个死对头叫容梨,她嫉妒我有这般大的恩客,便想抢了去。”

“于是也百般琢磨恩客的爱好,亲自下了厨,做了他心爱的点心,穿着半透的衣衫,柔弱无骨的扑进恩客怀中,哪成想,恩客却是一侧身,她当众摔到地上不说,恩客却还是点了我的牌子。”

“都说高门大院的女眷都是知书达理,原来行的也是咱们勾栏里的那些勾当,”她用灯笼轻撞食盒,“以赠送糕点美食做幌子,行的是那爬床的心思。”

“不知是你主动坐到那书桌上的,还是侯爷将你摁到那书桌上的?”

苏婉听她将自己和青楼女子做比,气的面色涨红,整个身子都发颤。

方凝如目光又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又补了一句,“不会是连勾引都没勾上,完璧归赵吧?”

苏婉哪听过这样直白荒唐的话,指着方凝如的指尖发颤,骂出一句,“下贱。”

方凝如啧啧,“不敢担,现在你我同为妾,都是贱货,可通买卖。”

苏婉整个人都受不了了,哭哭啼啼又转身朝书房跑去。

方凝如盯着她的背影勾唇一笑,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梳洗打扮,新换了衣衫,院门的枝呀声,婆子女使的请安声次第响起。

方凝如坐在灯下,颈子转过去看向竹竿,“瞧瞧,这人不是上杆子来了吗?”

竹竿吞下嘴里酸酸甜甜的樱桃,点着她的小脑袋,“上杆子来算账也是来?”

方凝如:“……”

也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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