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是怕秦氏为难我,这才特意回来一次的?
她站起来原地走了两圈,心里颇有些不自在。
她既然决定与他划开界限,便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关怀。
但转念一想,若是不嫁予他,就不必面对秦氏,自然便没有这些麻烦。于是又坐下,并把头上珠钗也拔了。
荣时重新回到顾家,手指上似乎还缠绕着林鱼柔软的头发。
他怔怔的出了会儿神,投入到丧事的忙碌中。
停灵吊唁礼数繁琐,荣时在顾家团团忙了几天,却偏遇到林鱼来祭拜——秦氏要求她替国公府来行礼。
林鱼觉得她带着恶意,这个婆母就是想看她跟顾揽月这两个“小狗小猫”吵起来。
只是,林鱼没料到自己看到了一出好戏。
往常风姿娴雅顾姑娘在灵堂前大发雌威,拿着哭丧棒把几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赶了出去。
“给我滚远些,你们不配!”
“家主大发慈悲,迎顾清和尸骨回去,让他归葬祖坟,这是莫大恩典,你不要不识好歹。”
“收起你那虚伪的面孔,没得教我恶心!你们在这里烧纸都是对我和父亲的玷污。”
林鱼着实有被这凄厉的模样惊到。听了身边人议论才知道当初顾先生有感于命不久矣,曾向顾家求情,让顾揽月回顾家,以得到家族一二庇佑,但是被拒绝了。
拒绝的理由是她长得太像她娘。
顾揽月乃心高气傲之人,自然受不了这份屈辱,所以在灵堂前暴打了顾家接丧人。
顾揽月回头才看到林鱼穿素服戴银钗霜花,举止得体,面上一点恰到好处的悲戚,谁都挑不出错。
她顿了顿,移步躲入了幔帐后——在对头面前失态是比较尴尬的事。
荣时也注意到了,他以为顾揽月是累了,担心孝女会在这个时候晕过去,便想叫人过去看看,但四下一瞧,顾揽月身边的丫鬟竟然不知去了哪里,只好另外派人。
林鱼来的晚,其他宾客都散的差不多了,她是代表定国公府来行礼的,主母的身份还在,就免不了这些琐事。
不过这一趟倒是让她有些意外收获,她亲眼所见,荣时作为主祭人与顾揽月这孝女的相处竟然极为生硬。
略问了两句才知道荣时作为顾清和最出色的弟子,原本是要用他的铭文为顾揽月刻碑的,但顾大小姐却在灵堂前坚决否定,选用了另外一个学生朱宇航的作品,此人虽说也有才华但比之地位声名都逊色荣时许多。
众人虽不知二人何故生了嫌疑,但荣时被当众下了面子却也不恼,只说一切听顾姑娘安排。
林鱼听了个头尾,只觉郁闷,这小半个月天天呆在同一个屋檐下,顾揽月既对荣时有掌控之心,必然会有所作为,现在这场面倒像是拉拢不成,反目生恨?
这可就糟了,如果他们二人闹崩了,那自己的“荣三夫人”得当到什么时候?
她再看顾揽月,忽然就多了点嫌弃:口口声声喊着自己是三夫人,结果就讨了些衣服首饰,要你何用?
荣时打发走身边几个客人,便朝她走过来,一身雪色,冰颜玉华,眉间一段清愁。
“可觉得不适?”
荣时想起她上次在婚宴上差点晕倒,便担心她会不适应。
林鱼推测荣时是怕她失了礼数便道:“我其实本不必跑这一趟。”
荣时却定定的看着她,慢慢摇头:“来了也好。”
她可以亲眼看到,她的丈夫与顾揽月之间,委实没有什么。
林鱼停顿了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可惜面上并无释然之色。
“大人且忙,我先走一步。”
“且慢。”
她现在终究不惯于他亲昵,下意识的想躲开,谁知荣时抓到更紧了。
“我们以往,不管私下如何,明面上我都给了夫人足够的地位和尊荣。”
林鱼:?
荣时抿唇,“外人面前,还望夫人给些脸面。”
林鱼抬头注意到已经有人已经朝这边看过来,顿时明白过来这人见面大过天极怕被人议论。
她心里还在转,关切之意却已挂在了脸上。“逝者已矣,大人节哀,保重身体。”
场面话她也会说,荣时看着她脸上温煦的笑意,一时恍惚。
虚与委蛇的客套,貌恭心违的敷衍。
他以前的行事风格她都学会了,轻而易举的叫人堵成一团。
林鱼微微侧首,从飘摇的帐幔后,看到了顾揽月向外窥视的眼睛,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那是黑幽幽的,两团暗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