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惟顿住脚步,眼睛死死定在兰画身上,寻寻觅觅三年,或者说十三年,他以为找到她的那一刻,他会大声喊出她的名字,亦或是激动的狂喜,可惜这些都不是,他的第一反应竟是胆怯,他甚至不敢再往前走一步,仿佛怕惊扰了她,一转眼,又消失不见。
他心里惴惴不安,呼吸都开始絮乱,眼前又浮现了小时候山林里的那间茅草屋,茅草屋虽然破败,却有母亲温煦的笑容和妹妹摇摇欲坠奔跑的身影。
那个小家伙,刚满三岁,就敢和他吹胡子瞪眼,一不如她的愿,立刻扯着嗓子落泪,撒泼打滚来个全套的,若是得逞了,马上破涕而笑,伸出软软的小爪对着他,“哥哥,抱抱。”
软萌的声音能融化人心。
宫惟嘴角轻勾,十几年过去了,他都分不清楚当初的自己是不是故意逗她生气,就为了这一句粘腻的依赖。
他心里一热,望向木栈的目光又殷切了几分。
其实,他还没完全确定,兰画是不是他的妹妹,不知为何,看着她的背影,他脑中自动浮现了与母亲和妹妹生活在一起的画面。
少女娉婷玉立,明媚的像雨后绽放的新荷,让人移不开眼。
她一定是妹妹,宫惟如是想。
驻足间,那黑衣男子和兰画说完了话,行礼后离开,他转身的一霎那,微微抬起了脸。
宫惟方才注意力全在兰画身上,这会看清那黑衣人的长相,不觉皱起了眉头,顾荣也看出了蹊跷,愤愤道:“那个人不是誉王爷身边的第一暗卫东陵么?下官曾和他交过手。”
顾荣挠挠头,“原来誉王爷早就找到兰画姑娘了,那他为什么耍着我们在其他秀楼绕来绕去,他是不是知道我们在找...”
顾荣还在兀自说着,余光瞥见王爷已经丢下他朝前走了,看着王爷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心知,这些对王爷都不重要了,王爷心里只有妹妹,根本塞不下别的。
这边,送走了东陵,兰画垂首暗自思忖了会,觉得江湛考虑的也对,若不揪出幕后主使,她也只能提醒稚凤一时,还不知道后面有没有更阴险的招数了呢。
春香阁不用去了,那就去看看画舫吧,兰画抬脚刚欲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撑着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死死盯着她,仿佛要在她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兰画被唬了一跳,面上却佯装平静道:“祁王殿下。”
自从她以真面目在画舫弹琴,就做好坦然碰见老熟人的心里准备,但对这个外国皇子,她莫名多了一丝在意,仿佛在内心深处有一点害怕他误会自己堕落风尘。
真奇怪,她面对江湛的时候都没有这种不安。
宫惟眉峰拢起,拼命搜刮记忆力母亲和妹妹的长相,甚至把他皇帝亲爹的脸也搬出来,逐一和兰画的五官对比,寻找是否存在血亲的蛛丝马迹。
见他怔愣半晌,兰画伸手在宫惟眼前挥了挥,一脸疑惑,“祁王殿下,三年未见,您不认识我了,我是...”
“兰画姑娘。”宫惟接着她的话道,他怎么可能不认识她,三年来他每一天都在找她,“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兰画面色一红,下意识解释,“我在春风乐坊教乐倌们弹古筝,自己...偶尔也会弹。”
见兰画脸都红了,宫惟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太冒失,吓着小姑娘了,他默默牵了牵脸上的肌肉,让自己的面相看起来柔和一点,“挺好,弹古筝挺好。”
兰画舒了一口气,眼角往上弯起,客气道:“殿下若有时间,可以来乐坊听曲。”
宫惟点头,“那就请兰画姑娘带路吧。”
兰画一愣,抬睫看他,一句客套话,他还当真了,她只能福了福身子,在前面引路,刚踏出一步,却听宫惟又道:
“兰画姑娘以后不必称我殿下,叫我的表字沛然即可。”
*
君溪小筑。
江湛昏睡了一天一夜,终于醒来,宴行“哎呀”失声叫了一句,忙招呼下人奉茶,他则亲自扶着江湛从床上坐了起来。
江湛面无血色,唇色发白,捂着心口咳了几声,轻喘,“这苗疆巫医的毒有两下子。”
宴行期期艾艾道:“王爷醒来就好,老奴快吓死了,不过太医说,幸亏您中的毒及时清理干净了,若拖延太久,怕是神丹妙药也回天乏术了。”
江湛想到兰画软软的唇瓣一口一口在他肩头xī • dú血的情景,心脏仿佛被温水烫过,酥酥麻麻的。
“我晕过去这一天,有没有人来看过我?”江湛忽然莫名其妙的问。
宴行低声道:“没有。”
江湛低落的“嗯”了一声,好像还挺不高兴的。
宴行纳闷,王爷什么时候开始在乎有没有人探病,他不是一贯烦人扰他么,谁还敢来?为了安抚江湛,宴行讨好道:“午后北璟少主着人送来了雪山灵芝,华坊主送了一根老山参。”
江湛眉头轻蹙,“春风乐坊的人...知道我昏迷?”
“知道。”宴行脸色一白,仿佛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江湛五指聚拢,紧紧攥着床下的被褥,眼睛压成了薄薄的一条缝,他气息一沉,莫名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