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良娣,我听着太子殿下是选要她做太子妃的!而今册封礼还未举行,陛下和太子殿下还要指望着定国将军去打仗呢,飞仙殿那位的爹那边不过是个庸碌无为的侯爵,明眼人都知道该选谁做太子妃呢。”
“哎呦,你可吓死我了,这好好的太子妃怎么能换呢,怪不得下头的人都不敢唤她太子妃,可飞仙殿那位是太子殿下的结发妻子,我还以为是铁板钉钉的,若是殿下贬妻为妾,这岂不是要被那帮酸孺骂死了?”
“你懂什么呀,他们巴不得殿下娶定国将军的女儿做太子妃,听说当初太皇太后还特意为太子殿下和定国将军的女儿拉线,飞仙殿那位素来不得太子殿下宠爱,我瞧着这大明宫立时就要变天了,咱们还是赶紧想法子筹些银子,想想日后怎么巴结新太子妃罢!”
听得一边的翠眉是面色惨白,冷汗直冒。
早前李循秘不发丧,只对外称明熙帝病重静养在麟德殿,但私下里大家已经将李循看作了太子,只差行册封礼这一步了。
然而这些日子宫外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都在传李循准备册封的太子妃并不是如今的太孙妃沈虞,而是定国将军的长女沈婼,传着传着这话就传进了兴庆宫里,尽管她三令五申令行禁止不许再提此事,但捱不住人多嘴杂,这次竟然还被李循亲耳给听到了。
翠眉转头一看,果然,李循面色阴沉,他负手立在假山前,那双锐利的凤眸冷冷地盯视着假山上的孔洞,冷喝道:“滚出来。”
假山那头的话就戛然而止。
不一会儿,两个眼生的宫婢就浑身颤抖,连滚带爬的从假山后头挪了出来,一见李循纳头便拜边拜边哭,“婢子们都是胡言乱语,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啊!”
“口舌,私议,笞四十个板子。”
顿了顿,又冷漠地添了句,“逐出兴庆宫。”
说罢沉着脸转身而去。
芳苑门是兴庆宫后宫的必经之处,在那个被打板子,无异于在丹凤门前被鞭笞示众,两个宫婢顿时想死的心都有,在后头大哭着叫饶命。
翠眉不敢停留,又脚步匆匆地跟上前去。
“自个儿去宫正司领罚。”李循说道。
翠眉愣了一下,忙应是。
太孙……不,今日过后该是太子殿下了。
太子殿下处罚那两个宫婢,是在为飞仙殿那位表态吗?
可既是如此,又为何放任流言不管呢,那位若是知道,心里该多难过啊。
翠眉没敢再问。
老实说,她也不知李循心中如何作想,既然这谣言早就在宫外头传了起来,且屡禁不止,那传进兴庆宫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中的事,而殿下明明早有耳闻,却从未禁止,只是封锁了兴庆宫的里头的消息,眼见着是在瞒那位一人而已。
难不成,殿下还真是想娶了那位将军府的青梅竹马做太子妃?
是啊,两个人是青梅竹马,年少的情谊最是动人,想当初殿下阴差阳错没能娶成那女子,后来不光屡次维护她,在栖凤阁门前,甚至还不惜驳了沈虞的面子,她都从未抱怨过一句殿下的不是。
可自从太孙妃嫁过来,殿下就对她多有亏待,殿下就真的忍心要她由妻做妾,从此后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被她那个薄幸寡义的长姐压下一头吗?
想着,翠眉忍不住转头看向了李循。
这个男人,而今是全天下尊贵的男人之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铁血手腕平定二王之乱,整顿朝堂、排除异己、拔擢贤良、慧眼如炬,就连陛下都要仰仗敬重。
即便日后陛下有了宠妃,生了新的小皇子,可等小皇子长大成人,他早就是地位稳固、拥趸甚众的太子殿下,且看如今陛下对殿下的态度,依赖多于隔阂,因此不出意外,殿下就是未来的储君,下一任帝王。
然而也是这个男人,他心思深沉,城府甚深,任是谁也猜不透,有时候她觉着殿下已是很宠爱那位了,可过些日子他做的事又会叫她产生怀疑——或许殿下根本不爱太孙妃,只是贪图她的美貌温柔?
年少的情谊,真比不过结发夫妻危难时的相知相守?
翠眉想问,可她不敢问,数次掠过李循俊美的侧脸欲言又止,直到李循进了勤务殿,陈风送来一封从南地急送而来的密信。
翠眉不敢多耽,奉上茶悄悄掩门退了下去。
*
沈虞从大明宫回了飞仙殿,拔钗换衣后匆匆换洗了几下就窝到了小榻上闭眼休息。
她躺了一会儿,青竹从外头给她端进来翠眉刚刚遣人送过来的葡萄,那葡萄洗净了上头尚凝着一颗颗豆大的水珠,晶莹剔透的仿佛翠绿珠子一般好看,又飘着一股淡淡的甜香。
“殿下可回来了?”她端凝着桌上的那碟葡萄,想到两人仿佛已有数日未见过了。
“回来了,正在勤务殿呢,太子妃可要去探望太子殿下?”
青竹将摘了一颗葡萄送到沈虞嘴边,尽管如今陛下和太子殿下都尚未举行册封礼,但大家皆已默认沈虞便是太子妃。
沈虞咬了一口,笑道:“很甜。”
她摩挲着手腕子上的王氏新赐的玛瑙镯,想到近些时日宫里宫外的传言,觉着自己是时候去见一见李循了。
李循没在勤务殿。
“真不巧,陛下传召,殿下刚刚出去,太……太子妃可要进去歇一歇等太孙回来?”翠眉问道。
沈虞本想说不必了,勤务殿是李循处理军政大事的书房,她进去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怕是要惹得他不快。
不过刚转头走了两步,又顿住步子。
回去之后万一皇后又将她叫进宫去,只怕她又得数日不得见到李循了。
想着就转身往殿内走去。
翠眉将她延请进殿中,奉茶上食。
殿中金猊博山炉中焚着龙涎香,只是味道太过浓郁,沈虞有些闻不大惯,走到小轩窗旁将窗屉略微支了个口子,殿外清爽的空气冲淡了随着风吹进来,立刻吹走了大半殿内烦闷的气息
支好窗屉后,沈虞准备走到一边的小榻上吃盏茶,就看见李循书案上好几张纸被风哗啦啦地吹了下来,散落在地上。
她立刻踅回去又将窗关上,快步走到书案边,蹲下去将被风吹落的纸笺悉数捡了起来。
蓦地,地上一副画了男子画像的画卷就映入了她的眼帘。
那画卷半敞,只露出男人的眉眼,看着潦草,仿佛只是远远一望而画,可画得却极为传神……乍看之下竟与李循还有七分相似。
然而沈虞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不是李循。
这不是……
脑子“嗡”的一下仿佛炸开了。
她的手剧烈地抖了两下,干咽了口唾沫,想继续展开那副画,却又踟蹰了良久,半响才又颤抖着手,只用指尖将那卷画轴在地上一点点推开。
画像旁一行注解小字,“四月十八,高纶与庐江郡王李衡在陈州嵩江畔开设行坛讲道,途中着青衣者乃为庐江郡王貌”。
再往一旁看——
男子衣青衣,束玉冠,眉眼疏朗,身姿挺拔轩昂,如修竹,似清泉,周身萦绕着一股清贵儒雅之气,尤其是那双温和含情的凤眼……寥寥数笔,竟勾勒的栩栩如生,仿若真人!
沈虞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