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雕梁画栋,陈设奢侈。
白玉骨瓷麒麟双头香炉中燃着清淡苦涩的松柏香,案几上摆着一只掐丝珐琅镶金攒盒,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精致的糕饼,隔着鲛绡做的宝相花纹纱帘,外面的人隐约听见里头青年慵懒而淡漠的声音。
“人死了没?”
“回郡王,冯成已死,臣命人挖了他的眼睛,剁了他的双手,令他血尽而亡。”那人谄笑道。
“陈爱卿,你这手段颇有些残忍啊,若是被高将军知道了,只怕又得发作一番。”
陈乾便颇有些愤愤不平道:“郡王就是太过仁厚了,高纶当初不过是先太子手下的一条狗,如今竟也敢骑到郡王的头上来,用着郡王的名义作威作福,还派人暗中监视郡王,今日这畜生在祭雨台上滥伤无辜百姓,郡王不过小施惩戒,那冯成便抵挡不过去死了,这事怎么算也是决计赖不到郡王身上……”
三言两语就给庐江郡王推脱了责任。
庐江郡王冷笑一声。
不过冯成死的着实不冤枉。
在辇车中时他定是瞧见了自己盯着这女子看了许久,素日里又对自己多有不满,这才选在适才发作。
不过两个弱女子,不过是多看一眼也不行……庐江郡王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
正思忖着,里屋忽然传来一道轻轻地喘息声。
沈虞悠悠转醒,刚一动,便觉肩膀处如同撕裂般得疼。
她捂着伤处,难受地辗转反侧。
“醒了?”
庐江郡王绕过屏风,瞧见床上娇弱轻吟的少女,面上的阴沉尽数褪去,浮上一抹温柔之色。
他快步走到床边,关切地扶住她,极低沉清澈的声线,又略带一丝沙哑。
沈虞瞪大眼睛看着他,突然不顾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处,坐起了身来。
那是一双极温润如水凤眸,正微微笑着看她。
像是暖风徐徐拂在人的脸上,陡然的,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怎么会这样像。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像的两个人……
沈虞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落在他白皙的肌肤上。
热的,是温热的,他活着……他真的还活着吗?!
一模一样的眉眼,一模一样的身形,一模一样的香气……
“怎么哭了?”
庐江郡王抬手,修长的五指覆在她绵软冰凉的手背上。
肌肤相触的那一刻,沈虞也终于从云端坠下,彻底听清楚他的声音——
同样是沙哑,哥哥的嗓音沙哑低润,可眼前的男人,声音中的沙哑之调却格外干涩,仿佛琴弦凝滞。
像又完全不像。
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他曾经说过的话——
“天涯海角,若我不死,必定去寻你。”
……
原来他早就告诉过她。
是她没有想到,是她没有想到,而她早该想到!
沈虞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泪水忽然如迸出的珠子从她彻底失去光亮的眼睛中坠落。
她紧咬着自己的唇,几乎要失声痛哭出来。
而庐江郡王尚不知发生了何事,面色微变,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肩膀,温声道:“姑娘,你没事罢?是不是我吓到你了?”
他从怀中抽出一条干净的帕子,轻轻为沈虞抿去眼角的泪,“姑娘放心,伤你的人我已处置了他,你现在没事了。”
眼前女子的双眸如秋水一般干净澄澈,眼尾泛着淡淡的红,晶莹的泪珠自腮边滚落在她饱满圆润的朱唇上,看起来分外的楚楚动人。
庐江郡王喉头滚了滚,情不自禁地将伸出手指,捏住了少女的下巴。
淡淡的松柏香逼近,那张清隽而熟悉的脸几乎近在咫尺,他柔声问:“姑娘这样的表情,认识我?”
他的眼睛温润狭长,笑时仿佛看谁都带着十分的情。
沈虞的脸顿时又白了几分,甚至忘记了哭泣。
“姑娘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庐江郡王微微笑着,漫不经心地抹去沈虞唇瓣上的那滴泪,指尖却冷得人心口打颤,“知道我是谁么?”
“庐、庐江郡王……”
“那姑娘认识的那人,是谁?”
庐江郡王看着沈虞,笑意愈发温柔。
奇怪的是他明明在笑,笑容却完全没有直达眼底,反而隐含探究。
沈虞心头一悸,手慢慢地攥住了身下的褥子。
理智告诉她要冷静,千万不能说实话。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沈虞只睁大一双杏眼不说话,顷刻间盈盈的杏眼中便又落下一串珍珠似的泪来,楚楚可怜地望着他,似是无语凝噎,情难自禁。
见状,庐江郡王眸中的阴鸷渐渐散去,面上就带了几分无奈与怜惜。
“怎么又哭了?”
他的手一松,沈虞慌忙从他手下的钳制中逃出来,整个人抱成一团缩到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