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随一笑,双眼中有一种冰雪融化似的温度,他很耐心的解释说:“我的手还没有那么长,能把人塞到这种地方来。这里有个南剧班子叫华云班,是赵玉孝敬给了永平公主的。班子里有一个名叫太华的戏子,据曹溶说,这人有可能是赵玉的心腹。”
司空微怔,“他把心腹放在永平公主府上?故意的?”
凤随笑了笑,“或许还不止如此。”
司空忍不住开始发散了,“让他去勾引公主?或者通过这个太华,对公主施加影响?”
凤随摇头,“曹溶虽然只提了这个太华,但我觉得这整个杂剧班子都有问题。他们与太华朝夕相处,太华有什么异常,他们会不知道?”
除非,他们所有人都会给太华打掩护。
司空明白为什么这个杂剧班子会让他的上官产生一探究竟的欲望了。
“我去吧。”司空很干脆的讨要这个任务。
凤随只带了他和陈原礼进公主府,而陈原礼是凤随身边的老人,但凡认识凤随的人,都会对陈原礼有印象。
而他却不同。对不那么熟悉凤随的人来说,司空还是一个生面孔。
司空知道凤随也是这个意思,否则他不会把陈原礼放出去,却留着自己在屋里看地形图。
凤随把图纸卷起来,随手泡进了一旁的水杯里。
他抬头望向司空,眼里像汇聚了千言万语,最后却只是凝成了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嘱咐,,“一切小心。”
夜幕降临,公主府里的灯笼一盏一盏亮了起来。湖边的树上也挂满了灯笼,灯光映着湖面上绒毯一般的积雪,有一种恍若天宫一般不真实的美感。
司空从湘园的后院翻了出去,沿着空无一人的小径朝着梨花院摸了过去。他身上还穿着白天来时所穿的那件夜蓝色的长衫,只是下摆被他卷起,掖进了腰带里。这个袍子的颜色很适合在夜晚行动。
虽然很多地方积雪未除,比如湖面上。但公主府经常有人出入的地方却已经清扫得干干净净了。
司空不得不感慨一下,没有监控设备的世界真他娘的爽啊。也只有在这个时代,他才终于找回了保留“隐私”的感觉。
不用担心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只要躲过人类的眼睛,一切皆可为。而想要躲开人类的眼睛,这可比研究哪里有摄像头简单多了。
至少对司空这样的习武之人来说,要想察觉人类的动静,并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司空一路躲躲闪闪,很顺利地摸到了梨花院的附近。
梨花院是连成一片的数个院落,华云班算是公主府的家养班子,司空估摸着,他们应该会占据距离云中楼最近的一个院子。
毕竟其他的院子里的艺人们都是临时请来的,住上几天就要离开。华云班却要在一段不确定的时间里随时待命。何况永平公主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人,所以华云班一定会选一个能够更加迅速做出反应的住处。
司空躲在假山石的后面,暗暗打量梨花院最靠近主院的这座小院。
院墙不高,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嵌着一块脸盆大小的镂空花砖——这不是为了阻挡而修起的院墙,它存在的意义只是做一个空间上的划定与分割。
还隔着一段距离,司空已经听见了院子里传出的各种声音:乐器演奏的声音、女声或者男声高亢的、圆融的唱腔。
这是艺人们预备登台的排演。
相邻的其他院子里也有类似的声音,但是从他们闹出的动静就能判断还是华云班的规模要大一些。
小院里的房屋是一个类似于环形的结构,周围一圈是房屋,中间是平整的院子。廊檐下挂着一圈灯笼,将庭院照的宛如舞台一般。
院子里有排演武戏的艺人在活动腿脚,也有乐师在调弄乐器。虽然是腊月天,但不少房间的门都敞开着,从外面能看到房中来来往往,都是花花绿绿的戏服。
司空觉得,眼前所见就是一个小有规模的剧团在演出前紧张准备的样子。
没有哪里不正常。
司空的视线再一次落在了庭院中排演武戏的艺人身上。
武生穿一身类似于铠甲的银色戏服,四肢修长,腰软得像柳枝,却又带着独属于男人的韧劲儿,每一个打斗的动作都充满力量,却又带着十足的美感。
司空不清楚这个时代的“南戏”到底与后世的戏剧有些什么样的渊源,他感觉这个武生的动作仿佛更有一种舞蹈的韵律感,而不是后世戏剧里那种踩着鼓点的节奏感。
不过看他的扮相,动作,还是可以勉强猜出他扮演的应该是一个青年武士的角色。
他这样想的时候,就觉得院子里那位武生忽然朝着他藏身的方向看了过来。
他脸上带着浓艳的妆,长眉入鬓,黑色的眼线从眼尾拖出,斜斜向上挑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微微一转,透出了一种既警觉又魅人的妖气。
司空的头皮微微麻了一下,这是……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