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何盏却是少年意气,不肯听劝,到衙便遣郑班头拿人问话。
白丰年果如席泠所言,抵死不认,反在衙内讽了何盏一通:“无凭无据,何主簿就说我买凶伤人,这是哪里的说法?你仗着父亲在应天府为官,要替朋友出头,可我白某人!也有功名在身,岂容你随口污蔑?”
恨得何盏咬牙切齿,奈何确无凭证,连几个打手还未抓到,只得任他狂妄。
那白丰年心胸狭隘,也窝了满肚子的气,一扭头,打点了些东西往陈通判府上拜访了一番。没几日,何盏果然被这陈通判“提点”了几句,益发气恼。
倒头来,还是席泠宽慰他,“谢你为我讨公道,只是如今你也涨了见识,当今世道,公道不在律法,更不在公堂,是在财势。”
说这话时,他背立窗下,阳光越是满渡他玉山一般的轮廓,就越显得他背影漆黑。
何盏看不见他的脸,可闻听他似嗟似叹的声线、好像有什么在逐渐落空,与往日甘于现状的淡泊相比,又隐约添了一丝阴鸷的不甘。
后来检算,大约他就是在这一刻开始慢慢发生改变,或是更早以前,何盏已无从追溯了。
却说席泠被殴打之事不了了之后,不几日便是中秋佳节。席家只得两口人单过,箫娘做了好些月团饼,使席泠往何家送些,何齐欢欢喜喜要赏他,他只拱手相辞,干干净净打个空手回来。
倒是箫娘往陶家送去,绿蟾瞧那饼上是白兔抱月花样,十分喜欢,拉着她榻上坐,“你的手到巧,这样的模子哪里做来?”
“往前在吴家,他们家就有这模子,我说出来,使泠哥儿画了,拿到铺子里请师傅雕刻的。”
绿蟾又笑,使丫头端了两碗热腾腾的酥油牛奶来,那面上浮着香馥馥的一层油脂,箫娘忙不迭吃了,绿蟾见她爱吃,便把自己那一碗一并让她吃,“中秋过后,便是我的生辰,你若得空,也过来坐坐,大家说说话。”
箫娘连声应答,得了两匹料子、两坛子葡萄酒、并二两银子,高高兴兴回家。
这里把给绿蟾做的鞋收了针线,拿一两银子,走到正屋里卧房里招呼席泠,“我儿,你往街上买些肉蔬,买条鱼、买鹌鹑、再买只肥鹅,夜里筛了酒你吃。”
往前十几年,节下席慕白不是在窑子里,就是在赌桌上,席泠则独坐书房,像此刻一样,游笔写文章,不甚在意,“你我二人,何必麻烦?”
“大节下不麻烦,还哪个日子去麻烦呢?别犯懒,我在家做个鹅油烫面蒸饼你吃。”
席泠悬着笔看她,倏地笑了,“你一向这样?”
“哪样?”
“分明孤苦无依,还非得装得有个家样子?”
箫娘撅得嘴高高的,“什么孤苦无依?咱们俩不是相依为命?大节下,未必我做了你老娘,只晓得叫你领了薪俸交到我手上,却连口好饭也不舍得给你吃?说得我也太心黑了些。”
悬着的笔尖坠下来一滴墨,席泠的心仿佛干燥的白纸,有点滴洇润。他收罢纸墨,接了银子,刚转过背,蓦地又被箫娘喊住。
她掣着他背上一块衣料给他瞧,“哪里磨来?破了个洞你还不晓得,就穿在儒学里那班秀才眼前晃来着?脸面也丢尽了,换下来,我往上头绣个花样补好,保管瞧不出。”
她碎碎叨叨,没完没了,席泠觉得耳根子聒噪得很,像将将溜去的夏天,吟蛩喧嚣,太阳照得人心里也跟着有些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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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一条鞭法:由明代万历时期张居正推行的赋税徭役制度,该法规定:将各州县的田赋徭役及其他杂征税务合为一条,征收银两(从前征收以粮为主),案亩折算缴纳。(本文架空引用,请勿细考。)
作者有话要说:箫娘目前对仇九晋的情感很复杂,那种纠葛更多的是来自外界因素,其中权重最大的是钱。她是个金钱脑,目前。但是很快会爱上席泠的,或者说是有仇九晋的对比,她才明白她开始爱上席泠了。
放心,席泠会后面折磨得她抓心挠肝!(不是虐哈)
我只能预告这么多了,再预告就剧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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