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你回头看
出计算机比赛成绩那天,一中放了暑假。
陈寒丘这几天呆在医院,他妈情况不太好,医生建议住院观察一阵。白天他陪着,晚上他爸陪着,两人轮班。
这日黄昏,他从医院里出来,准备回家。
走之前,陈兴远叫住他,说暑假白天别去兼职了,天气太热,他没说话,他爸就没多说。
离开医院,陈寒丘情绪不高。
这样的日子过了太久,他已经习惯,但每多一次听到没有匹配到合适的肾,失望就会多一分。
越拖越久,意味着机会越来越少。
夏天即使是黄昏,空气潮热难忍。
他低着头,经过来往的人群,走到一半,嘈杂的街道上传来一阵微弱的叫声,奶声奶气,是小猫在叫。
陈寒丘循着叫声往前走,转过弯,走进巷子。
高大悬铃木上,一只迷路的小家伙被卡在树枝间,水汪汪的眼睛看起来可怜得不得了,小嘴一张一合,像是被人欺负惨了。
他想,也是一个笨家伙。
施翩经常用这样的方法让他心软。
她很知道他吃哪一套,明明心里不委屈,可她偏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你,再嘟嘟嘴,没人可以拒绝她。
所以在他有拒绝的余地下,他也无法拒绝。
他看了眼墙沿的高度,退后几步,助跑攀上墙,走到树干边,轻手轻脚地将这个小家伙抱下来。
“怎么自己跑到这里来?”他在墙沿坐下,轻挠了挠它的下巴,“乱跑会受伤的,不能和小圆啾学,她会飞,你不会。”
小橘猫昂着脑袋,往他掌心蹭。
黄昏将它染成很深的橙色,他像抱了一团光晕。
“喵呜~”
它听不懂训猫的话,只知道撒娇。
陈寒丘垂着眼,弯唇笑笑:“她比你会撒娇。”
一人一猫坐在夏日晚风里,享受这无人的一刻。
没有烦恼,没有忧愁,只有安静的黄昏。
忽然,陈寒丘眼梢轻动,朝小巷右侧看去。
施翩站在黄昏的光里,仰头注视着他,神情有点呆,光的晕染让她的脸看起来有一点红。
她怎么会来这里?
他单手抱着猫,轻轻一跃,落到地上。
女孩子犹自出神,没注意他落了地。怎么会一个人跑到小巷子里来发呆,扑蝴蝶也不是这个扑法。
“施翩?”
他停在她身前,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回过神来,眼睫飞快地眨了两下。
“你、你……你在这儿干嘛?”
小狐狸恶人先告状,问他在这儿干嘛。
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寒丘:“来医院看我妈,顺手捉了一只小猫。”
他举起掌心的小猫。
施翩低下头,盯着小猫看了会儿,小声问:“我能摸摸它吗?摸摸头它会舒服吗?”
她也想被摸摸头。
陈寒丘递过小猫,她十分熟练地摸上它的脑袋,捏捏后颈,再绕绕下巴,小猫咪舒服地昂起脑袋。
他问:“喜欢猫?”
她低着头,没说话。
没多久,一只成年橘猫过来了,身后还跟了两只一样的小橘猫。
陈寒丘蹲下身,把迷路的小猫咪还给它们,很快,四只猫一起消失在了巷子里。
只剩他们,还有夕阳。
“怎么来了这里?”他问。
她瞧他一眼,咕哝:“桃子她们让我来找你,说预赛我们拿了第一。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陈寒丘微顿,她说话的语气变得奇怪。
平时她叽叽喳喳的时候,轻快又活泼,现在变得有一点温吞,眼神躲闪,耳根泛着红。
他皱了下眉:“不舒服?”
她微呆:“什么不舒服?”
他耐着性子问:“人有没有不舒服?”
她摇摇头,又问:“要一起吃饭吗?耽误你兼职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亮起来。
黄昏过后,天渐渐暗了,她却闪闪发光。
这阵子他妈生病,他推掉了所有兼职,所以今晚是有空的。
可是……
陈寒丘看着简陋巷子里闪闪发光的小公主,生出了退却之心,他不应该离她那么近。
离得近了,会受伤的。
他压下心底涌动的情绪,抬眼时已平静下来。
“我……”很忙。
她忽然上前,眨了眨眼:“我不厉害吗?这么厉害的小羽毛,你不想和她一起吃饭吗?她吃什么都可以。”
陈寒丘抿了下唇:“去我家吧,我做饭。”
他想,小公主看到那样阴暗、简陋的房子,或许会明白他的意思,或许会吓跑。
他说不上来自己的心思,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小人希望她能看清他的处境,看清现实;另一个小人却渴望着即便她看清现实,也愿意将光亮分给他。
他多自私啊。
这是施翩第一次进到陈寒丘家里。
她白天只是在外面看了两眼,现在她就在这小小的客厅里,昏暗无光,又热又闷。
陈寒丘开了灯,看了眼施翩。
她不像别人,去做客时拘束有礼,她像是进了自己家,晃悠着看了一圈,摸摸这里,摸摸那里。
偶尔停下来,看某个角落。
稍许,她哇了声:“我从来没见过这种花纹的沙发布,我想做裙子穿。”
他微顿:“我爸在街上随便买的。”
“那你带我去!”她蹲下身,仔细地看陈旧发黄的布料,说得认真,“我穿起来一定很好看。”
他沉默片刻,看他们家的沙发布。
一些黯淡的颜色混杂,几株料峭中的花,花瓣大朵大朵,既不小巧,也不典雅,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
穿在人身上,会好看吗?
才这么想,她转过头来,眼神晶亮。
这间时间久远,已黯淡无光的房子,忽然因为她的存在变得明亮起来,角落里的阴暗都驱赶。
陈寒丘想,会很好看。
这几天在医院,家里食材剩的不多。
陈寒丘简单做了面,再出门买了点卤煮回来。回来时,她正在呆在他的房间里,翻看着一本书。
“施翩,吃饭。”他喊。
她哦了声,跑出来:“吃什么呀,好香。”
“汤面。”
窗外天色暗了,屋内点着一盏小灯。
视线昏暗,两人坐在小小的餐桌上,有几分冷清。
陈寒丘垂着眼,安静吃面,等了一会儿,对面没动静。
他的心不可抑制地往下沉了一点,握着筷子的手收紧,一股无力感慢慢从脚底升起。
等了两秒,他抬头看。
对面,女孩子仰着头,被灯罩的颜色吸引,眼睛微微睁大,认真地看了很久,才肯老实地握上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