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她们都是用颜料替代品,一遍遍在瑕疵布料上涂抹,将舞步给练熟,因着训练场地有限,她们是分割成好几部分练习的。
谁也不知道最后的成图,与夏昭芸设想有多少差距。
舞台上铺上了雪白柔软的绢布,姑娘们换上了演出服,深吸口气在后台准备着了。
夏昭芸轻笑着说:“我还是那句话,大家伙不要有心理负担,咱们练了一个半月,每个细节都扣到了位,现在是查缺补漏的时候。”
“挺过这几天,咱们就成功了一半!”
这次她们用的是正儿八经绘制国画的颜料,在上好的绢布上踩踏涂鸦。
舞台下有赵副厂长、工会会长、薛团长和苏老师他们,还有姑娘们庞大的亲友团!
大家一起验收三组一个半月的成果。
空灵的曲笛声似是从天边传来,飘飘渺渺,一群穿着红裙白色轻薄戴帽斗篷的女子袅袅而来。
冬之韵的昆舞,有着雪的清灵曼妙,没有攻击性却浸润式的美,一举一动都蕴藏夏华式的“韵”,一种沉淀千年的传承。
雪消融之际,那春雨声细细密密而起,身着浅蓝色宽袖裙裾的女子们摇曳而上。
独坐幽篁的汉唐舞,大气恢弘,静态和动态的舞姿别有一番身韵,需要舞者高度一致的同步性表达出来。
轻盈如飞、柔美舒畅的舞袖,恰似春色铺展。
夏雨阵阵,充满异域风情、热情如火的姑娘们跃起,她们舞姿独特、高雅恬静、千姿百态、异彩纷呈,不过数人就已经展露出神秘一角,让人徒升琳琅满目之感,就像是夏日百花齐绽,唯有国色真天香。
这是夏华数千年的瑰宝,是世界文化中的璀璨,简单的舞姿却能生出独特风情,又逃不脱夏华古典的美韵。
秋风一吹,黑裤橙色上衣装扮现代化的姑娘们喜气涌来。
四大舞蹈流派是诸多夏华舞蹈中,经过时间的淘洗,以最具有代表性的姿态上榜。
这身韵更是一种高度概况的一类舞蹈,身法和韵律完美结合,体现夏华舞表达的文化内涵和精神面貌,又吸纳了许多现代元素。
身形、shén • yùn、寸劲、律动,四个层面的交织,生出万般变化,呈现出夏华舞蹈硕果累累,却始终不忘的夏华舞魂!
所有的舞者衣服素朴,但是动作上的华丽,让人在一场表演中有种艺术大餐的饱食感,惊叹、畅享、陶醉,又跟着姑娘们踏着历史长河缓缓归来。
哪怕对舞蹈不具有欣赏力的普通民众,也不由地生出感慨当下生活来之不易,心里盛满感动。
等最后的曲子又飘渺而去时,姑娘们一个个轻盈跃出绢布,各执着一角,将那《柿柿如意》呈现给观众们。
大家都禁不住倒抽口气,因为刚开始有干事在台上铺了层白绢布,他们还纳闷呢,以为姑娘们怕脏了脚,却原来是在跳舞的时候,绘制了一副国画……
寂静了足足五秒钟,大家伙使劲地鼓着掌,太精彩了,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赵副厂长一个劲地点头,老泪纵横道:
“今年咱们厂有希望登台,给领导们汇报了。这个节目设计得真好,贴合秋天收获、表达对祖国的祝福、还拿出咱们厂的特色,又展现了舞蹈的魅力,这编舞老师咋长的脑袋?”
苏老师也禁不住赞叹,“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呐。我们真是老了,后生可畏!”
薛团长笑着点头:“祖国的明天,是属于她们的。”
三组姑娘们微微喘着,听着如雷般的掌声,内心喜悦和得意快要溢出来了。
这副图直接被赵副厂长要去,说要装裱起来,就安置在入厂最显眼的地方,跟宣传公告栏对称!
有了这次表演,姑娘们原来忐忑的心,彻底安定下来,更加刻苦地训练。
很快就到了彩排的这天,厂里派出了两辆客车,拉着文工团的姑娘们、老师、道具师、化妆师还有宣传部门的干事等等随行人员,浩浩荡荡往市里进发!
比起三组姑娘胜券在握的自信,一组姑娘们心情沉重,尤其是之前对进入总政势在必得的解小琴。
临出发之前,袁师太特意寻她去细细地叮嘱,不论如何一定要认真对待这次演出。
三组不论舞蹈的立意还是设计,都不是一组能够比拟的了,她的对手是其他队伍,只要发挥到正常水平,以苏老师的本事,一组有望进入最后的演出。
哪怕这次错过这次机会,她也不要生出歪心来,千万不要再冲夏昭芸使心眼子。那就是个修炼千年的狐狸精,她这个小白花斗不过的。
解小琴也明白,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魑魅魍魉都是泡沫。
夏昭芸已经站在她不能企及的高度了。
可是她不甘心呢,一同入团的人,一样从小就练舞,自己怎么与人有这么大的差距?
不甘又如何呢?
她除非想要自己后半生都在局子里度过,否则只能接受现实……
其实不甘心的又何止她一个呢?
一组姑娘们各个都是团里的尖尖,夏昭芸优秀就罢了,怎么三组的废柴都要越过自己去呢?
见不得三组姑娘们眯着眼咧着嘴做梦,有人忍不住轻笑着低声说:“唉,姚云英,我听厂里的领导对你们节目高度赞扬,说你们肯定能冲到最后的演出。”
“不过呢,我就是觉得有些可惜,你们的节目拿到全场第一都很轻松,这是你们所有人的努力,可最后大家记住的只有夏昭芸同志的名字。”
“唉,这就是我们背景板的可悲吧……”
另一位也跟着点头,“对的呀,按照惯例总政会挑出两三个跳舞尖子呢。虽然你们这么多人给夏昭芸同志陪衬,但能够站在市文化宫的舞台上,也是一种荣幸了。”
姚云英嗤笑一声,没理会她们,反而跟旁边的赵思恩说:“我今天领会了一句话,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有些人心里龌龊得紧,就不见得别人好。”
赵思恩笑着点头:“嗯嗯,某些人呀,想要当那绿叶和背景板,都当不上呢。”
一组的姑娘们气呀,确实,在她们看到三组的成品的那刻起,也升腾起之前二组姑娘们的悔意。
如果不是袁师太和解小琴碍事,夏昭芸就不会被驱赶出一组,那么今天大出风头的就是她们一组了!
坐在后排闭目养神的夏昭芸,拿下太阳帽,挑眉轻笑:“吃不着葡萄嫌弃葡萄酸,你们也就这点本事了吗?”
“咱们都是舞者,当然舞台上来比个高下,耍嘴皮子干嘛?”
“哦对了,我比你们多了些渠道,知道这次不仅总政挑选舞者,还有市文化宫常驻舞团、军区文工团、京都电视台、京都大剧院、市宣传部等等部门,都盯着这次的演出呢。”
她的话音刚落,整个车里陷入了死寂。
还是解小琴暗哑着嗓子问,连敬称都用上了:“小夏老师,您说得是真得?”
夏昭芸懒洋洋地点头:“看在大家伙曾经共事的份上,我才分享了情报,不过呢,这些单位都是全国行业里的尖子。”
“他们对员工的要求很高,我想被淘汰的节目里的舞者是没有机会的。”
一组姑娘们脸上涨红,刚刚她们还对夏昭芸羡慕嫉妒恨,结果人家非但没有怨恨过来,而且还分享了如此有用的信息。
解小琴紧握着拳头,不知道是给自己说得,还是给其他人打气:“我们肯定能挺到最后的舞台!”
一组姑娘们禁不住跟着低声而有力地附和道:“我们一定能挺到最后的舞台……”
三组会占据二十个节目中的一个位置,但是她们还能冲着其他十九个位置努力。
苏老师也是呕心沥血为她们编排了舞曲,品质高、立意也不错,只要她们发挥正常,按照往届上台节目的水平,她们问题也不会太大!
彭淑兰有些不解,跟夏昭芸咬耳朵,“小夏老师,这样的消息咱们听来,不得藏着捂着,您咋就跟她们说了?”
“是不是假的,您故意闹她们呢?”
夏昭芸摇摇头,低敛着眉眼,跟她咬回耳朵:“消息是真得,刺激下她们别光盯着咱呀。她们自己跳好了,才有机会调到市里来。”
“而且,从数百个节目中,挤入前二十名并不容易。她们哪怕登上了最后的舞台,也不见得能入这些单位招聘同志们的眼。”
“希望越高、失望越大。”
对待敌人她从来都不手软,怎么痛怎么来,拉足众人的期待感,然后再将人敲击至低谷。
彭淑兰眨巴下眼睛,有些不解,“为什么呀?”
这些单位既然有意,从二十个节目中参演的舞者里招人,不是每个人都有可能?当然了领舞的希望最大。
一组姑娘们若是能进入正式表演,解小琴被调走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不是小夏老师乐意的吧?
夏昭芸微微扬着下巴,“因为呀,他们会优先从你们中选择的!”
彭淑兰这次更懵了,“为什么呀?”
夏昭芸戳戳她的额头,“难道你们自己不清楚自己有多优秀吗?”
“在我的舞蹈中,你们每个人都是领舞,如果咱们的节目获得的反响最高,那么你们都有可能被调走噢。”
自己跟三组的姑娘们相处也两个多月了,她并不是单纯带着她们跳两个曲子,而是一点点帮她们夯实基础,教她们如何扬长避短,又恶补了不少专业知识。
起码目前在她看来,三组姑娘各方面已经稳压一组了!
彭淑兰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脑袋发胀面色泛红,浑身血液沸腾不知如何是好。
她就跟前面的小伙伴咬耳朵,很快那个小伙伴染上同她一样的症状,继续跟身旁的人传下去……
三组的姑娘们自从进入团里,挣扎不过、认命躺平后,就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能跟一组姑娘们争夺资源,也站上大型舞台上。
她们特别有自知之明,不会任由一组姑娘们挑拨离间,生出妄想还可笑地怨恨夏昭芸。
恰恰相反,她们都将夏昭芸当成自己的贵人、恩师了。
如今恩师告诉她们,可以大胆地继续畅想下,她们很有可能被市里顶尖单位给要走。
她们肯定还没睡醒!
文工团格外热闹,今日参加筛选得有五十个节目,上午和下午各二十五个,不过不管是上午还是下午演出的众人,都早早候在大门外了。
夏昭芸刚下车就看见人群里颀长的身影。
她眸子一亮,跑到带队的苏老师跟前,指指霍天颢,“苏老师,我过去跟我对象说几句话,待会就回来。”
苏老师在人前总是板着一张脸,瞥了眼霍天颢,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见对象可以,别影响待会舞台上的发挥。”
夏昭芸连连点头,笑着应下,在姑娘们的打趣中,跟翩跹的蝴蝶似的,小跑奔向霍天颢。
如果不是这个时代对人们多有苛刻,她也想像是后世的小年轻般,直接跳上他的身,来个爱的转转圈。
以男人结实的臂膀,抱起自己跟玩儿似的。
三组是今天第十个表演的,为了以防万一,她们提前就装扮好了。
夏昭芸一身黑裤橙衣,都是飘逸垂感不错的料子,露出白皙颀长的颈项,个子越发高挑,玲珑身段也被衬得一览无余。
她的头发高束起来,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本就明艳四射的五官,又上了配色大胆的浓妆,脸上还勾勒了几片大小不一的红叶,像是哪里钻出来的秋天使者,紧紧攥住众人的目光,直生艳羡!
她跑到男人身前,眉眼弯弯仰着脖子笑,甜甜地喊着:“天颢哥,您怎么来了?”
霍天颢瞧着女人极盛的容颜,用弯曲的食指蹭了蹭鼻尖,似是能够平缓内心的痒意般。
他低笑着沉声道:“想你了就过来了呗。”
夏昭芸眸子里有些羞涩,但她扬着唇角问:“那待会你要进去观看吗?我们是第十个演出的。”
霍天颢摇摇头,见女人露出失望的神色,连忙说:“本来我是要请假的,但是昨晚刚接到紧急命令,要去津市帮一个单位调修器械,待会就要出发了。”
“不过等你正式演出的时候,我肯定不会错过!”
能观看最终演出的,那都是在市里响当当的人物,要么就是同这些人物有着极为亲密的关系。
当然了,作为演出者,也能获得两张亲友团的入场券。
夏昭芸将那少许失望收起,笑着点头:“天颢哥的工作要紧。我会带着大家伙入选的,让你瞧瞧我们努力这么久的成果。”
霍天颢还是忍不住克制地轻拍下她的头,“我相信你。我在国营饭店定了三桌子饭菜,等你们表演完就过去。”
“因为不清楚你们有多少人,所以数量可能把控不太好。”
他递给她一个眼神。
他是作为她的家长慰问同事的,却没有那么好心,让与她生了间隙的一组跟着占便宜。
夏昭芸连连点头,轻笑着说:“三桌不少了,有谁家这么大方的?请人吃饭是情分,不请人吃饭是本分。”
霍天颢眸子里全是她,本来自己一早就要走的,但为了多看她一眼,硬生生往后拖了两个小时。
“现在天气热,我怕你们吃了冷饮闹肚子,就让人掐着点等你们从台上下来再送些汽水和雪糕。”
夏昭芸咬着唇瓣,眸子晶亮地看着他。
她特别喜欢他宠着自己的模样,被人方方面面地照顾到,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
霍天颢又拍了拍她的脑袋,“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等我回来你再用我喜欢的方式犒劳我。”
“津市是港口城市,有不少南方新潮的事物,我看着给你和孩子们买些。”
“行了,我该走了。”
说完这句话,俩人的视线却胶着在一起,不舍得分开。
还是有人远远地喊了声颢哥,霍天颢才心一狠扭头离开了。
夏昭芸抿抿唇瓣,回到队伍中,轻笑着跟三组的姑娘们说:“你们师公在国营饭店定了三桌饭菜,中午一起去!”
姑娘们高兴地忍不住低呼声,“难怪师公能将小夏老师娶回家,就这大方、支持您工作的态度是旁人学不来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