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存银留山上,他是大孩子了,不好跟亲哥一起睡,烧水洗漱时还挑上了,“我能跟大嫂睡,也能自己睡,大哥你看着办吧。”
这是要叶存山也给他把热水送到手边才不跟他抢媳妇。
叶存山说:“我看你回家睡就挺好,我等下就送你下山。”
存银大喊过河拆桥,经过一番幼稚兮兮的拌嘴,最终是跟云程睡一屋。
他还挺懵逼:“原来你们是真的分房睡的啊……”
夫夫俩都心虚得不应话,被存银当做默认,嘴里嘀咕:“县里也没有两张床啊……”
还自我猜测:难道我哥打地铺的?
这问题他不敢问,叶存山打发他去铺床,“被子都在柜子里。”
云程那屋的炕是新做的,叶存山给他把原来的木板留着,使唤存银时,自己也跟过去,先把木板铺到炕上,隔一下潮气和热气。
弄完他也不帮存银拿被子,摸回自己屋里,开了梅子酒,叫云程。
“家里有个小孩子真不方便。”
他知道云程讲究,拿了个小杯子给他倒酒,“你先尝个味儿,好喝再倒点。”
云程揉揉脸,他脸都笑僵啦。望着叶存山的眼神里盈着细细碎碎的光点,朦朦柔柔。
叶存山叫他别看了,“我这两天是真不能碰你。”
云程给他一巴掌。
打得叶存山脑后系着小团子晃了晃——这还是学他打存银的手势。
不痛不痒,还怪好玩。
云程也嘴贫,“说得好像我很想碰你似的。”
叶存山:“你再说?”
云程闭嘴喝酒。
味道跟叶存山说的一样,酸酸甜甜的,口味甜柔,喝着沁凉,不刺喉。
起初喝着像饮料,不知不觉一杯就下肚了。
稍稍缓缓,才上来了后劲儿,涌上了一层烈性,身体热乎乎的,脸也红彤彤的。
叶存山说他没出息,“等下存银一看就知道你偷喝酒了。”
云程嘿嘿嘿傻乐,“我就喝,他再吵吵,就当他面喝,喝完吧唧嘴,不给他喝。”
叶存山戳他脸,说:“你醉了?”
“没有,”云程豪迈的又倒了一杯,“你看不起谁呢?怎么可能一杯才喝完就醉了?”
这新倒的一杯酒进了叶存山肚子里,“行,小清醒,去洗脸烫脚。”
云程少有的几次喝酒,都是三杯以内,显著变化就是精神容易亢奋。
叫他做什么,他都很有干劲。
他先纠正叶存山:“叫我大漂亮,你没看见我这张俊脸吗?”
然后说:“我觉得存银那小孩子长大了,一个人睡也没什么问题,反正屋子不隔音,他翻个身我都能听见响。”
叶存山不想给自己撩火,所以不打趣云程,没问他“是不是就想跟我睡”,而是说:“你以前听得见我翻身的动静?”
“嗯呐,”云程想拿杯子,叶存山一收手他就没拿着,撇撇嘴不争了,“不过你睡觉挺老实的,躺下就没什么声音了。”
就累极了会打鼾,声音也低低的。
云程夸他,“睡相真好,不然我早把你踢下去了。”
他真要走了,被叶存山拽着手,手背被亲红了一块印记。
云程说这是种草莓,叶存山不懂。
云程给他比了个心,叶存山也没有看出来。
云程觉得寂寞如雪,叶存山叫他解释解释。
云程说:“这是另外的价钱。”
讲话奇奇怪怪。
叶存山没懂也被他逗笑了。
云程睡前必须要刷牙,摸黑也要蹲门口慢慢吞吞、仔仔细细刷个遍。
叶存山原本是早上用牙粉,晚上随便拿个柳条刷刷就算了,现在也跟着一起排排蹲门口。
存银收拾完卧室出来,也想凑热闹,被叶存山打发去收拾另一间房。
他嘴里叼着猪毛牙刷,说话含含糊糊:“不然就送你下山。”
小长工存银哼哼哧哧继续干活。
一家子都收拾妥当,回被窝躺下后,存银跟云程说小话,“大嫂,我之前错了。”
云程在外头被冷风吹过,洗漱见了水,现在已经恢复到正常状态,没叫存银发现不对。
他问什么错了。
存银说:“之前还叫你们把我带着,我去县里给你们干活,现在我后悔了,你看看我哥那样,村尾的三伯娘都没这么压榨儿媳的。”
叶存山隔着一堵墙,咳嗽了一声。
存银立刻闭嘴。
云程已经养出了生物钟,到点就困,今天忙忙碌碌,闭着眼睛牛头不对马嘴的跟存银说了些颠三倒四的话,就先一步睡着了。
存银无聊起来又叫叶存山,“哥,你在干嘛?”
他这个没喝酒的,倒比喝了酒的人还精神头足。
要么怎么说这个年纪的孩子人嫌狗厌呢?精力太旺盛了。
他还头一次跟哥嫂一起在山上留宿,要不是怕闹醒云程,他还想在被窝里打个滚儿。
叶存山正在背书,不想理他。
按照云程的说法,偶有一两天没跟着任务列表来也没事,能补上。
但他不想明日复明日,今天的事今天办完。
不然等到年后开学,大家翻翻本子,他的反而少了,那看着也忒寒碜。
他不理存银,存银还招他,“嘿,你真有趣,你媳妇儿在我被窝里,你居然还睡得着觉。”
“你怎么睡得着的?”
叶存山:“……”
小屁孩儿欠揍。
存银自己嘀嘀咕咕一会儿,人没累,嗓子先累了。
正觉无趣,想着不如早睡早起时,叶存山背完书过来了。
大晚上的,这么高这么黑一个人,举着盏煤油灯站床头,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存银瞪大眼,“你要干嘛?”
叶存山指指门口:“自己过去。”
存银:??
他试图抱住云程保住半边床铺,被叶存山单手拎出了被窝。
小哥儿都不重,手臂往腰下一揽,就能把人搂走。
存银流下了悔恨的泪水,心想着,以后还是要找个柔弱的,不然他都打不过。
叶存山心满意足躺到自家小夫郎身边时,今夜还有好些人睡不着觉。
叶延在晚饭时,拿出了两个银元宝,共二十两,跟家里坦白了他写小说的事,但没说尝试了很久,表现得轻轻松松。
他爹娘差点儿当场落泪,说他能靠才识混口饭吃,他们也放心了。
“以前总觉得你文弱,种田打猎都不行,性子又软和,就怕我跟你爹没了,你连家都养不了。”
起初给他说媳妇,想要说个泼辣的。
叶延偏偏跟刘云看对眼了,其他两个媳妇也不爱书生。
说出去挺厉害,可在村里,会读书识字,就是没有力气大能干活好。
那么多人科举,这玩意儿就跟画大饼一样,多的是人一辈子都考不出个功名。
刘云被赵氏耳提面命的指点了四年多,现在性格也没有养出来,可见“泼辣”本身也是一门深奥学问,不是想学会就能学会的。
夜里,叶延又给刘云送了耳坠。
小夫妻俩都不是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刘云喜悦满足又害羞,也只是在被子里朝丈夫伸出了手。
叶延怜惜她辛苦,握着她手拍了拍,“明年就好了,我已经做好决定,再考最后一次,不管成不成,我都不考了。”
到时回村当个教书先生,给孩子启蒙,也能自己再试着写写小说。
近日他被《赘婿》小说激发了很多灵感,同窗们的议论里也给他了许多启发。
现在不分心,以后若有需要,再重新拿笔。
夫妻俩说小话时,另一对夫妻也在聊着天。
杜知春起步就比别人好,爱炫耀,骨子里带着傲,明知道蔚县以外,江南才子、京都才子多不胜数,他这学识不算什么,对比起同窗,心里也难免会有一丝松懈。
往年休沐、节假日,他都是不拿书本的。
杜先生对他这行为也没有阻止,说劳逸结合也不错。
今年都要过年了,杜知春却还保持了书院的作息时间。
家里举人先生回家过年,他就去找亲爹开小灶。
白天学完,夜里再根据计划本温习复习背诵。
近日他还在摸索着写学习心得,今日没懂的、解惑的,还有一些个人感悟,算起来也要写上几页字。
这么一来,每晚都要熬一熬灯油。
柔娘给他端了清茶和栗子糕,叫他别熬太晚,“那京都太爷说不定都不认识咱俩,往后到了京都,咱们就是进门了,也是跟同辈小辈来往,不用这么拼。”
她不想打击夫君积极性,便说了个委婉话,拿上次杜知春自个儿说的“带你去京都见太爷”起头,劝他保重身体。
杜知春哪能听不出来?
“京都太爷见不见的,都要带你去。就是我那同窗读书没几年,现在写诗一塌糊涂,作文章倒是很质朴,言之有物,我爹说若他再学学,打打基础,这案首还一定是谁。我可不能输了。”
毕竟他书堆里打滚长大的,假期松懈,平日里学习可不松。
柔娘长长叹了口气,“我道是你想带我去京都见识见识,叫我那表姐也瞧瞧我嫁了个厉害郎君,原来是你自个儿的攀比心,算了,那我不心疼你了,熬着吧,我去睡了。”
杜知春扶额失笑,“为你也为我,这不挺好?”
柔娘哼一声,毫不留情,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书童在旁边憋着笑,杜知春问他:“你看柔娘是不是自己困了,所以找了个由头走了?”
书童说:“我看大娘子是想让你追去哄她,也好早早歇息,省得熬坏了身子。”
不知是真是假,杜知春反正看不进去书了。
他读书不硬学,心思不在就收了书本,追回卧房去了。
与此同时,云仁义家又爆发了一顿争吵。
夜晚的村庄静谧,各家小话掩在夜幕下,被他家的动静惊走了温馨,也吵走了瞌睡。
附近人家都传出不满声,赶在年底,都想讨个彩头,语气差不带脏。
搁在平时能把人八辈祖宗都拉出来骂一遍的村野山民,现在只能一个比一个大声的传递暴躁:“吵什么啊!要吵不会白天吵啊!你家不想过年别家都不过了?不过就算了,还不让人睡觉了啊!”
这一片地方专门给外姓人住的,是村子外围。
一家两家的,还影响不到里头,多几家一起咋呼,整个村都要给吵醒。
叶旺祖晚上才跟庆阳对过一次账,想看看年底时能不能先给大家发点银子,叫大伙儿都开心开心,钱少也是个心意。
结果才脱了外衣准备休息,就听见这动静。
他叹口气,又披上棉袍去找他爹,“要么答应分家算了,这分不分的,都是家务事,咱也管不了那么多。程哥儿说了不让他家里参与造纸,可种地也没见饿死谁,前头还有别家不要的破土屋,将就着也能过。”
叶根今年最烦的就是云仁义家的事,早前已经分出去了很多精力,存雪定了初七的日子嫁人,他就想往后压一压,今年先含糊着过完再说。
分家也不是他去主持了就完了,后面一堆麻烦事。
那云家老二要带着四妹出来单过,单身汉带个小孩子,没地没房,看他家那架势,也给不了银子,这闹到后头,还得他想法子。
他简直烦死了,“别破土屋了,咱们这里冬天冷,到二月还能下雪,云广进能抗过去,云香可扛不住。他家不是盖得挺阔气吗?你过去给他分一个小院出来,回头叫云广进自己堆面院墙隔开。”
叶根想想那两口子看碟下菜的样,也起身,拿了棉袍裹上,“算了,咱爷俩一起去,别叫他家疯起来不给你脸,回头你在族里威望都要受影响。”
山下的人都被吵醒过去看,山里三个还睡得可香。
叶大今天心火重,听着外头有人喊“族长过去了”,他便不睡了,也裹着棉衣去瞧热闹。
云仁义家的争吵从年市那天就开始了。
三个孩子接连被退亲,多少人看笑话啊。
屋里还不消停,李秋菊一天天叫着后悔把簪子还回去了,云丽丽也满腹怨气。
从前得了云广识多少好处,她的新衣新鞋新首饰,一大半都是大哥跟船当护卫,出去拿命换钱买的。现在抱怨起来不提那些,只怪他不该起那等龌蹉心思。
云广识确实有过歪心思,可他不什么都没干成吗,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开始他还真心提意见,“之前不是给你买了好些首饰吗?你拿去铺子里看看能当几个钱,咱们换个玉簪就是……”
云广识本想说他还有些余银,可以贴补,话没说出来就被云丽丽打断,“你要我当掉首饰?我凭什么?我亲事是因为谁弄成这样的?!还不是你在外面惹了麻烦,不然那玉簪现在都□□头上了!”
兄妹俩都在气头上,说话难免没个顾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说到最后,怪的自然是父母。
若不是父母对云程太心狠,他们不至于怕云程告发他们——关系好时,谁对自家人下手。
云仁义能受这个指责吗?就连李秋菊都不受!